不可抗御的原因,域名改为dsyq.org/感谢收藏^_^
神都,安国相王府。
李旦来回踱步,举棋不定。
“日用,你说狄仁杰的话,是试探本王,还是出自真心?”
有个宰相大位唾手可得,他却要亲手推出去,对于饱尝朝中无人苦楚的李旦来说,实在是一件极为艰难的抉择。
而今,武后搁置了他为了示好权策而提议的阳泉伯王昱,机会第二次摆在了面前。
同样的心路历程,第一遭,咬牙跺脚,闭着眼勉强能熬过去。
第二遭,意志力难以为继,往往负担深重,容易半途而废。
实在是,他对于中枢政事堂有个自己人,垂涎太久了。
“殿下,行百里者半九十,润物无声,方得长久,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狄仁杰诚心与否,而在于我等志向为何,殿下志在千里,便不应拘泥一时利害”
“我等取信于权策,千难万难,殿下包羞忍耻,才有眼下局面,而权策党羽之中,狄光远和王之贲等人,桀骜难驯,对我等戒心极强,稍有风吹草动,怕是就会迫不及待出来鼓噪”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冰雪方融,万事向好,实在不宜过早露出异样,再多忍得些时日,待人心归附,大势渐成,自可从容主张,请殿下三思”
“哼哼”李旦哼唧了两声,面色阴沉,情绪上头有几分不满,但理智却是清楚,崔日用说得是正理。
“那该如何?继续保举王昱那厮?结好权策固然重要,但一再忤逆母皇心意,冒犯凤颜,是不是也不太好?”
崔日用似是对早有预料,轻轻捻着颔下青须,沉吟着道,“殿下,这根钢丝绳,要走好,还是不难的”
“陛下搁置了阳泉伯,显然并不属意于他,保举十次,和保举一次,并无区别,狄仁杰既是建言要从荥阳郑氏选人,正好,郑氏嫡支有郑坚在朝,为鸾台散骑常侍,不妨保举他入阁拜相,可得两全其美”
“自然,阳泉伯那边,也该有个交代,保举宰相不成,不妨保举他入朝为紫袍大员,至于职位,全由陛下分派即可”
李旦起初静静地盯着他,厉色越来越浓重,崔日用原本很顺眼的眉眼长相,渐渐青面獠牙,面目可憎。
到后头,索性将眼睛闭上,眼不见心不烦。
郑坚何许人也?论起来,算是荥阳郑氏宗正寺卿郑镜思的堂叔,说是嫡支也没错。
此人在权策担任鸾台侍郎的时候,为他架空王方庆、重振鸾台声威出了大力,现在名义上是散骑常侍,事实上是鸾台侍郎敬晖之下的第二人,两人配合无间,将鸾台经营得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崔日用说完了许久,李旦仍然闭着眼睛。
崔日用以为李旦是在沉思,张了张口,还想要劝说两句,终究没有出声。
然而,事实上,李旦却是在平息内心的怒火翻腾。
郑氏选谁不行,选一个倾向权策的也可以接受,却非要选一个权策的铁杆儿,崔日用这腐儒,平日里蔫巴巴的,为权策盘算起来,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真真混账。
“呼……”李旦长长吁出一口气,“母皇的旨意,可是简拔举荐在野遗贤,郑坚已经是朝官,举荐他,怕是不符合母皇期许”
崔日用连忙摇头辩解,“殿下,属下以为,此事倒不必拘泥,察陛下心意,是有心将宰相之位留给殿下,至于保举之人是在野,还是在朝,并非要害”
“呵呵,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容本王斟酌一二,再行定夺”李旦的表情奇迹般地和风细雨了起来,“日用这段时日辛苦了,且退下吧”
崔日用微微一愕,府中当前还有要务,那便是长安沸沸扬扬的选妃之事,他本以为李旦要与他商讨此事应对,没料到,半路就被挥退了。
“属下告退”
崔日用眉头紧蹙,心事重重地退了下去。
李旦盯着他的背影,面部缓缓扭曲,渐渐阴骘起来。
崔日用的做派言辞,并没有什么变化,变化的,是他的心态。
眼下与权策派系达成了和解,形势逆转,不再有生死存亡之忧,诸事顺遂,前景可期,崔日用这般面面俱到的建言,他已经无心欣赏,反倒倍感厌恶。
一言以蔽之,有心人天生便是如此,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安乐。
“殿下,赵统领求见”
“让他进来”
李旦喝了一口茶,搓了搓脸颊,堆出满面笑容,迎接他的兵权倚仗,北部军统领赵祥。
“赵祥拜见安国相王殿下”赵祥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地,他此时没有穿盔甲,只是穿着劲装胡服,精壮的身子骨隐约可见,透着精悍气息。
李旦快步上前,将他扶起,上下细细打量,口中不停赞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赵统领在朝,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而今从戎,昂昂烈烈,勇武之风,令人心折”
赵祥听着李旦的溢美之词,表现得有些不自在。
他归附李旦,出于各种形势变故,所做出的抉择,从武三思和李旦联手保举他出任北部军统领,再到他骤然遇刺,权竺上门,他憋着一口闷气抖了个机灵,引来权策党羽的虎视眈眈,岌岌可危,他揣摩武后心意,在北上途中,接受了李旦的橄榄枝。
说起来,两人定下主从名分之后,一直以书信交通,这还是第一遭私底下面对面交谈。
“殿下过誉了,臣为臣子,化形转道,唯听君父指令,陛下和殿下有所需,臣自当戮力报效,不敢有违”赵祥言辞谨慎,表达了忠心,却没有丝毫温度。
李旦笑呵呵地与他把臂上前,相对而坐,盏茶之后,才慢条斯理,开口旁敲侧击,“赵统领一身征尘,委实辛苦了,本以为月余光景,便可返程,岂料,竟旷日持久,耗时三个多月,中间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赵祥苦笑一声,“臣选调兵马之时,先是遭遇了沙尘暴,虚耗了时日,整军之初,蕃将狼兵,又都是野性不改,极难调度,到了后头,行将返程,千金公主又凤体不豫,接二连三,便耽搁了归期”
“原来如此,赵统领辛苦,本王以茶代酒,敬你一碗”
李旦双手举杯,笑容可掬。
心头却是烦闷更甚,赵祥看似言无不尽,却都是点到即止,官方辞令,内幕私隐,滴水不漏,要彻底驯服,怕是还须下些功夫。
念及方才崔日用的狂妄僭越,看着眼前赵祥的不贴心,李旦真的以茶代酒,将杯中香茗一口饮尽。
他却不知,他的真正危机,不在外患,不在内臣,而在萧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