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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地说,一个年纪这么小的人,不可能这么老谋深算。
风月楼素来行事不仅是谨慎,而且老谋深算,没有足够的阅历做不到如此滴水不漏。
在裴云眼里,她爹,皇上,皇后,甚至陆棠清,论起心机来都是人中翘楚,随便拉出一个,就能在朝堂和江湖翻出一阵大浪来。
然而,他们这么多个人精联手,却仍只能和风月楼斗得旗鼓相当,还数次被逼到绝境,由此可见,风月楼的心机谋略之深,非常人所有。
如果陆凌昊真是风月楼的楼主,是那个隐于最深处的幕后之人,那裴云真不禁要怀疑他是不是也是一个穿越者,而且还是和了尘道长一样长生不老的系统穿。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了,为什么他如此年轻的身体里,会有这等不符合年纪的阅历与谋略。
总不能是像某个名侦探一样,吃了什么能变小的药吧?
这对她来说,比穿越还天方夜谭呢。
泡了个澡之后,裴云身体轻松了不少,但心里却完全没有放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自从生了糖包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但最近这些日子,她的失眠症似乎又回来了,人也变得比之前更焦虑。
她不停翻身的动静让榻上的影儿也睡不着,忍不住问道:
“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裴云道:“我是担心皇姑母。”
影儿道:“我倒是觉得,小姐该担心的是自己才是。再怎么说,长公主也是陆凌昊的义母,陆凌昊想要把皇位坐得名正言顺,就必须善待长公主。倒是小姐,被他以长公主的名义诳来,定是另有所图,影儿担心,他会利用小姐来威胁王爷,苛待小姐。”
“他若真想苛待我,一开始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这是他还没当上皇帝。等他坐上了那把龙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就没必要做这些表面功夫了。”影儿说道。
裴云沉吟道:“或许吧。但这些都是躲不过的,我人在京城,他想当皇帝,就必定会利用我来牵制棠清和皇上。我倒是不怕,这些事我也不是头一回经历了,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让我担心的反倒是皇姑母今日说的那些话。”
“什么话?”
裴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影儿,你不觉得,皇姑母今日跟我说的话,与我娘说得很像吗?”
都是说自己死不足惜,都是觉得自己是个累赘,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们。
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她的母亲才会在敌人还没有闯进门就先选择了自杀,或许也是不想敌人折辱,但更多的,还是害怕自己会成为累赘,连累她们吧。
天下所有的父母都不愿意成为孩子的绊脚石,一旦年纪大了,就会觉得自己无用。
裴云深深明白这一点,却也无能为力。甚至,她觉得,或许有一天糖包大了,她老了,或许她也会力不从心地有这样的念头。
可是现在,她心里却是害怕着的,她害怕长公主会与她母亲做出一样的决定。她害怕,她会像保护不了她娘一样,保护不了长公主。
影儿也沉默着,没再开口。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姐明明是信任她,才让她保护老夫人的,而她不但没有完成任务,还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她对不起小姐,对不起老夫人,可小姐却从来没有怪过她半句。
就连裴老爷也没有责怪过她半分。
她知道,小姐心里其实很自责,怪自己当初把老夫人留了下来。
可是,谁心里都清楚,当时大家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谁都不应该怪,可是,谁都没有放过自己。
听小姐再提起老夫人,影儿才知道,小姐对于老夫人的死,始终没有释怀,只是一直藏在心底,默默地自我责怪。
“小姐,影儿觉得,长公主是不希望小姐为她涉险的。她一见小姐就要赶小姐走,是不想小姐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姑母身陷险境,自己却置身事外。虽然皇姑母平日里是很不待见我,可她毕竟是棠清唯一的长辈。”
“可小姐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当务之急,是要顾好自己才是。小姐应当也明白,在王爷心里,您才是最要紧的。”
“我明白……”
就是因为明白,才担心长公主啊。
若是她和长公主同时遇险,陆棠清必定是会先救她,但长公主若是出事了,陆棠清同样也会自责。
她就是不想看到陆棠清自责,才想保护好长公主。
但在她面前的是风月楼,是连棠清和皇上他们联手都对付不了的人,就她那点智商,怎么够用?
叹了一声,裴云又翻了个身。
“睡吧。”
智商的事,不是急一急就有用的,她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养精蓄锐,时刻保持最佳状态了。
第二天一早,她去向长公主请安时,长公主已经跪在佛堂里念经了。
她问长公主身边的侍女:
“皇姑母何时来的?”
侍女小声回道:“卯时正就来了。往常都是辰时来的,自打认了陆公子当义子之后,长公主就日日早来晚歇,求菩萨保佑。”
裴云又默默地叹了一声。
长公主的心情她明白,只有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之时,才会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菩萨身上。
裴云让影儿拿了一个蒲团过来,在长公主身边跪下,陪她一同诵经。
她不会诵经,也没诵过,不知道要念些什么,就只能不停地默念“南无阿弥陀佛”这几个字。
念了大约半个时辰,裴云的腿就跪麻了,瞧瞧瞥了眼长公主,见她跪在那里不动如山,与半个小时之前一模一样,心里默默地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陪她一起跪了,现在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内心不停地叫着苦。
这时,木鱼声忽然停了,长公主睁开眼,手一伸,把木锤交给了丫鬟,让丫鬟搀扶自己起身。
裴云如蒙大赦,也赶紧一抬胳膊,让影儿把自己扶起来,赶紧坐下捶腿。
长公主喝了口茶,瞥她一眼。
“你闲着无事,在房里绣绣花便是,来这里陪我诵什么经?小小年纪,哪有什么定性?”
裴云陪笑道:“皇姑母说的是。”
虽然话不是好话,但裴云根本不想反驳。
一旦反驳了,说不得就要继续陪着跪下去,与其如此,还不如忍一时之气,让她骂完之后就回房绣花去。
长公主又喝了一口茶,慢慢地放下茶杯,迟疑一阵,才开口问道:
“昨日你回去之后,陆凌昊可有找过你?”
“没有啊,他找我做什么?”裴云一脸无辜地回问。
心中暗惊:皇姑母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怀疑陆凌昊想打我的主意吧?要真怀疑我给陆棠清戴绿帽子,那这事要就大了。
她一直觉得陆棠清脑子里有个阀门,一提绿帽子三个字就能失去理智,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所以,她担心皇姑母也是这样,把皇家名声看得比她的命还重要,生怕她让自己来个以死殉节,以证清白什么的。
“没有就好。陆凌昊来我府上住了也有一阵了,我几次听丫鬟们说他提起过你,对你与常人不同。”
裴云听了这话,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赶紧指天立誓地说:
“皇姑母明鉴,我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啊,昨日在这个佛堂里是我第一次见他,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个人。”
长公主嫌弃地瞪她一眼,道:
“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本宫又没说你的不是,只是让你留心一下陆凌昊这个人,他此次接你过来,说是来陪本宫,实则是想将你与本宫一同软禁在这公主府里。本宫担心,他是想打你什么主意?”
裴云干笑两声,道:“我能有什么主意可打?一把年纪了,还生个孩子,对他来说已经是个老女人了。”
裴云说这话,多少有些违心。
她才二十出头,在现代还是个刚出象牙塔的小公举,内心还觉得自己是个宝宝呢。可在古代,却切切实实地是个老姑娘了。
古代人眼里最佳年纪,是豆蔻年华,是二八年岁,是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纯真中带着一丝丝青涩,懵懂中带着一丝丝娇媚,这才是古代男人眼中女子最美好的形象。
不像现代人,只有要颗少女心,就永远可以觉得自己十八岁。
对古代人而言,二十岁,已经老了。
陆凌昊看起来比她年纪还小,应该也就刚刚二十的样子,所以她猜测,在陆凌昊眼里,她也一定是个老女人了。
“老是老了些,可你毕竟还算有几分姿色。况且,你是棠清的媳妇,他打你的主意,也是想对付棠清。”
言下之意,就是陆凌昊有可能看中她,只会是因为她是陆棠清的女人。用现代的话翻译一下就是,陆凌昊很可能会利用征服她,来达到征服陆棠清的心理安慰。
裴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不否认有这个可能,但是,凭啥她就只能成为陆棠清的附属?难道她就没有一点个人魅力吗?
莫名地觉得火大。
但嘴上还得说:“皇姑母说的是,芸娘会小心的。”
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两人实在没什么了聊的了,长公主也歇够了,又要开始诵经,裴云便赶紧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对影儿吐槽道:
“亏我昨天还那么担心皇姑母,今天觉得,完全是我白担心了。”
昨天还觉得这老太太像她娘呢,可今天被怼了一肚子闷气之后,完全没这个感觉了。
这么毒舌的老太太,怎么可能会像她娘?她昨天脑子肯定是秀逗了才会这么想的。
影儿却道:“小姐,影儿想去府上打听打听。”
“是打听陆凌昊的事?你也觉得他在意我?”裴云问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长公主话虽然说得重了些,但还是为小姐着想的,也没必欺骗小姐。”
“她哪里是为我着想啊?她是担心我给她侄儿戴绿帽子!不过,我认同你的后半句,她的确没必要骗我,我也觉得她说的陆凌昊在意我的话是真的。”
“小姐是答应让我去打听了?”
裴云点了下头,道:“找安全的时机去,也不要耽搁太久。府里不安全,咱们两个最好不要分开,可以随时照应。”
“是,影儿明白。”
事实证明,裴云的担心是对的。
回到屋里之后,影儿就出去了,她前脚刚走,后脚陆凌昊就来了。
“你来做什么?”裴云警惕地皱眉,悄悄把手拢到了身前,随时准备拔袖里藏的枪。
“芸姑娘不必害怕,我只是来看看芸姑娘过得如何?可还习惯?”
裴云道:“不习惯,你会放我回去吗?”
陆凌昊半眯着眼,笑得像个狐狸似的。
“当然不会。”
裴云不出意外地翻了个白眼。
“那还问这些虚情假意地做什么?”
陆凌昊自顾自地进了房间,在桌旁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杯水,半点不客气。
见裴云仍站在原处小心提防着他,不禁笑道:
“你不必这么怕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是陆凌昊。”
“我呸!你这名字是真是假还两说呢,真当我裴芸芸胸大无脑啊?”
陆凌昊一愣,明显惊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看了眼她的胸前。
“也没很大啊……”
裴云怒目而瞪,咬牙切齿地骂了句:“下流!”
陆凌昊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不甘地道:
“明明是你自己先说的。还有,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说起话来如此粗俗?”
“对卑鄙的人粗俗有什么不对吗?”
“何以见得我卑鄙?”
“你哪里都卑鄙。你要是不卑鄙,把我骗到这里软禁起来做什么?还长公主,她与世无争,天天除了念经就是念经,你连她都利用,不是卑鄙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