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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建宁和李顺安错开排课,上午林建宁上课,李顺安带孩子;下午李顺安上课,林建宁在家带孩子。
如果星期三两个人同时要去开会,他们就带着孩子去。带着孩子去开会肯定影响自己的职业形象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会议很重要实在不方便带孩子去开,林建宁和李顺安就偷偷找钟点工帮忙带,瞒着双方父母,以防他们又电话轰炸。
自出月子后,李顺安这个混蛋恢复了晚上睡觉睡得像猪一样的习惯。
宝宝仍然对纸尿裤过敏用不了,林建宁一个晚上仍然要起五六次帮宝宝换尿布,她的腰痛依然缠着她不肯离去。
可是为母则刚啊!看着宝宝一天天长大,会翻身了、会坐了、会爬了、会站了,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在冷冷的冬天里,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让自己的体温和他的体温融合在一起,整个世界如夏日来访。
宝宝伸出温暖柔软的小手触摸你的脸,看见你时发出快乐的“咯咯”笑声,张开双手让你抱抱;把光滑粉嫩的小脸蹭到你的脸上;等他会讲话时,听到他第一次喊你“妈妈”……
再寒冷的冬天,冰雪融化,再冷漠的心田,如沐春风。
自此,贫穷的日子里有了期盼,盼着宝宝快点长大,盼着他快点学会走路,快点说出更多的话语,体重再增点、再增点。
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妈妈永远在你的身边,不要哭、别哭啊!
妈妈会努力工作、努力挣钱、努力攒钱,把省下来的每一角每一分钱存起来,留着给你做手术,把你身上的布治好。
妈妈不再去逛全市最贵商场,不再给自己买品牌女装、化妆品、包包。
就在林建宁和李顺安努力工作、努力攒钱给宝宝做手术的时候,2009年上半年,他们迎来了人生中最辛苦最崩溃的时期。
这时候她的宝宝差不多一岁四个月,走路还有点不稳当,说话还在牙牙学语中。
本来她和李顺安错开上课,一面上班一面带孩子,日子虽然辛苦但尚可维持,还未到累垮的地步。
四月份他们可以领一次公积金,加上之前他们攒了一年多的钱,差不多有两万块了,等着宝宝差不多三岁时,攒够五万块就可以带他去广东省做手术(梧桐市医院做尿道下裂手术的成功率很低)。
等宝宝做了手术,再努力攒钱还买房子交首期借的钱。
未来虽然穷苦,但总算有盼头。
这个时候,李顺安爸爸和妈妈好像约好了似的,轮流病倒入院治疗。
先是李顺安爸爸因为三高: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病倒,诊断结果是轻度中风,他们镇医院建议转院,转到他们梧桐市医院了。
顺安姐姐和他大哥的儿子,轮流回来照顾他爸爸,当然是住在他们学校宿舍里了。
因为顺安的宿舍在七楼,建宁的宿舍在五楼,上下楼跑着不方便,他们想方设法把顺安七楼的宿舍换到了五楼。
去年学校领导来体察民情时发现他们整栋楼居然连个厨房都没有,老师们用电磁炉或煤气灶在走廊炒菜。领导觉得安全隐患太大了,勒令后勤部把每一层楼其中一间房改造成公共厨房,这样他们的居住条件终于得到了让人满意的改善。
顺安和他姐姐或侄子轮流去医院陪护,建宁上完课带着宝宝买菜做饭。
日子过得像打仗一样,苦不堪言。
即便这样,顺安和他姐姐还一会说这个菜太肥腻、他们的爸爸吃不了;一会说那个菜放多盐了。以前总是嫌菜放盐不够的公公这次终于知道口味太重会导致三高了。
建宁坚持了几天,到了第五天他们又开始埋怨时她把铲子一扔,罢工不干了。当时正好是周末,她带着宝宝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临走前她撂下一句话:“爱吃不吃,嫌不好你们自己煮了。要上班,要带孩子,要买菜做饭,我又不是铁人,凭什么对我这么高要求?”
还要复习法语准备五月份的第三次考试。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我坐月子时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你们生病了跑来我家让我照顾你们,我生孩子怎么你们就说不会照顾人?公公婆婆最疼爱的二哥和二嫂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不但如此,公公住院婆婆居然在广东帮他们看孩子:接送孩子上下学,没回来照顾自己生病的丈夫。
直到公公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康复了,出院回家了,在李顺安和他姐姐的要求下,婆婆才从广东回到乡下老家陪着他。
林建宁松了一口气,以为磨难终于过去了。她趁机去芜宁市考了第三年的法语考试。
可是一个星期后,公公打来电话说婆婆去给果树施肥时被秧虫咬了一口,发病住院了,而且一直高烧不退。
李顺安飞奔回家,第二天就把她转到了梧桐市医院。
此时婆婆已经陷入昏迷,医院检查后下了病危通知。李顺安拿到通知从医院二楼一路哭着往六楼他妈妈住的病房跑,一面哭一面说她妈妈辛苦了一辈子,还没享过一天的福,如果就这么走了,叫他怎么心安。
建宁抱着孩子跟在他屁股后面,走得慢跟丢了。
李顺安没带手机,她只好去住院部护士站那里查婆婆住的床号,查的时候猛然发现嫁进他家两年多,她连婆婆叫啥名字、多少岁数都不懂。
或许她自己做李家的儿媳妇,做得也并没有多好。
还好她说了婆婆的病情,护士有印象。帮她查到了婆婆住院的房号,她抱着孩子急急地走上楼。
婆婆已经被医生从抢救室送回了病床,建宁看望她时发现她呼吸均匀,面色还算正常,感觉并没有到了病危那么严重的地步,看起来只是睡着了而已。
“抢救后打了镇静剂,现在睡着了,估计一两个小时后会醒过来”,护士在一旁说。
李顺安情绪激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坐在床边紧紧握住他老娘的手。
好像要生离死别了一样。
建宁拉着宝宝的手,看着顺安和她的婆婆。
她也很悲伤。
她悲伤的是,公公婆婆轮流住院,把她和李顺安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留着给宝宝做手术的钱,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花没了。
刚才办住院手续,顺安把他们剩下的最后八千块拿出来交了住院押金。
看婆婆这病情,八千块钱估计搞不定。
这次大哥和二嫂轮流从广东上来和李顺安轮班照顾。听二嫂说婆婆醒了一直在唠叨:“三嫂肯定不会来看我了,她坐月子我没照顾她,孙子我也没帮忙带。”
她去过两三次,帮婆婆按摩大腿、捶腿脚。
隔壁病床的人看着很是羡慕:”还是农村人娶的儿媳妇孝顺,城里人哪能娶到这么好的儿媳妇。婆婆与儿媳妇一向水火不相容。”
建宁想跟他们说她也恨婆婆啊,可是看在她都病危了的份上,即使心里有再多的恨也只能默默吞下。
除非她不想和李顺安过下去了。
更何况,此刻她哪里有力气和时间去恨她?一个人带孩子、上班、买菜做饭,累成狗。
站着的时候恨不得旁边放着一张床,好让她躺下一头扎进被窝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让我好好地睡一觉吧!让生下孩子后没得睡过一夜整觉的日子结束了吧!让公公婆婆在我的孩子做完手术之后再生病吧!
我为什么这么穷?我回报不了供我上学的父母,我自私地借钱给自己买了房,我的爸爸妈妈、李顺安的爸爸妈妈还住下乡下又潮又湿又暗又破烂不堪的泥砖屋子里。
我没钱给自己的孩子做手术,没钱给自己买漂亮的衣服、昂贵的化妆品、奢侈的首饰和包包。
我是村子里几年才培养出一个的女大学生,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在高校做老师的人。
我不愿意把我银行卡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给公公婆婆治病。
我可以不要爱情、不要健康、不要幸福与快乐,只要给我五万块,让我放在卡里,让我带着我的宝宝去大省城做手术,让他像个真正的男孩子那样,站着拉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