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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过半,已至深秋,一早一晚,已是极冷。
天色微明,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接近静谧的连子村。
来人是连子村的木工文成,历经沧桑的脸上此刻挂着憨厚的笑容。
半个月前,镇上的富户吴家召集了许多木工去给即将出嫁的女儿打嫁妆,工钱给的极高,一日就有三百文还管吃住,抵得上好些人一个月的工钱了!
半个月下来,加上赏钱,一共得了五两,这下子不光小闺女的汤药费不愁,连大孙子上学堂的束修都有了,说不得还能富余几个。
想到这里,嘴角的笑容不知不觉又扩大了几分,摸了摸身上的布兜,又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裳,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
走了不久,远远地就看见自家的院子门已经大开,烟囱也冒着细烟。
再近些便见妻子薛氏坐在院子里正用铡刀切着有些烂掉的白菜叶子,抬头见他进门,招呼道:“他爹回来了,这些日子吃住可都还好?”
说着,在腰间的围裙上抹了把手,接过了包袱和布兜。
“嗯,都还好,就是最近几天一早一晚冷的紧,可把我冻得不轻,家里没啥事儿吧?墨丫头可好些了?”说完,动手掀了铡刀准备去切白菜。
薛氏忙拽了他胳膊一把,“不切了,那些喂鸡鸭尽够了的,墨丫头还是老样子,你去洗洗,要不大会该吃饭了。”
一边说一边拎了包袱进屋去了。
文成洗了手刚要进屋,听见薛氏在屋里喊他,“他爹,你去灶房看看闺女的汤药,告诉老大老二家的,差不多了,别熬干了,叙在炉子上煨着,等墨丫头醒了就能喝。”
文成摇头笑了又笑,这婆娘嗓门这般大,老大老二家的估计在灶房都听了个清亮,哪里还需要他去传话,想了想还是转身往灶房走去,万一没听到呢?岂不糟蹋了药材,这么贵的东西,真熬坏了可不得心疼死。
走近灶房门口,文成刚要抬脚进去,就听见大儿媳李氏满怀怨恨的声音:“我说弟妹,你听听这一大早的,又开始了,不就一个病秧子,本就弱的跟个鸡崽子似的要死不活,这从年初染上风寒得怪好的大半年了吧?要好早好了,哪还能拖到这会子,我看哪,八成是好不了了,偏他老两口子还当眼珠子一样疼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往里填,看着都叫人来气。”
老二媳妇谢氏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坐在灶下,听见大嫂的话抬眼瞅了她一眼,往灶洞里添了一把柴才说话。
“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可不敢当着爹娘的面说,就是大哥和文俊跟前也是不能说的。”
顿了顿又道:“娘生文俊时伤了身子,隔了十几年才得了小姑子这个老来子,偏是个没福气的,天生体弱,爹娘可不得当宝贝似的更疼宠些。”
“哼,疼着宠着也该有个界限吧?合着底下几个小的就不是他们的孙子孙女了?”谢氏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氏截了话头子去。
“弟妹啊,你就是心眼子太实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家两个丫头和肚子里的想想啊,老爷子老太太将大把的银子全填在了小姑子那个无底洞身上,你就不膈应的慌?那花的可全是公中的银钱,最后啊,咱们两家恐怕连个毛都落不到一根,不计较些怎么成?”
见谢氏低头不语,李氏斜了她一眼,暗啐了一口,“小姑子要是好了还好说,出了门子也就罢了,可你看她那样子,一日有半日都昏睡着,好得了吗?就这么死不死活不活的拖着,家里就是有金山银山那也是耗不起的,说不得得要咱们养一辈子呢。”
说红眼的李氏没发现谢氏听见这话时狠狠皱了一下眉头,还在自顾自的嘀咕。
“我的个娘哎,这可怎么是好,我家茂小子和盛小子可都到了上学堂的年纪了,将来也得娶媳妇,可不能一家子都砸在那个药罐子身上啊!弟妹,你倒是吭一声啊,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有啥用?”
谢氏想起刚刚婆婆的咋呼声,起身走到炉子前,掀起药罐子的盖子看了一眼,把炉子堵了又回身去烧火,才继续道:“除非小姑子好了嫁人了,或者不好了没了,否则啊,咱们还真得做好养她一辈子的准备呢。”
李氏听了这话,更加烦心,脱口就说:“看她那病歪歪的样子也不像能好的,偏又拖着不肯去死,干脆偷偷一碗耗子药灌下去,她解脱了,咱们也轻省。”
“大嫂,说什么浑话,那可是咱妹子,要是被人听了去,不死也得脱层皮,这话你没说过我也没听过,你可别犯傻。”
谢氏被李氏的话惊的一身冷汗,心脏不受控制的咚咚直跳。
李氏回过味来也吓得六神无主,脸都白了,直叮嘱谢氏让她不要说出去……
两个儿媳后面说了些啥,文成不想再听,也听不进去,早在李氏说要一碗耗子药毒死他闺女时就惊住了,止不住的浑身颤抖,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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