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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从草民到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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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风回过神来,立即厉声斥责:“轩儿,休得放肆。”

李淳风暗暗叫苦,有点后悔答应带潘阳过来拜访武士彟。他心里在不停地埋怨潘阳:贤弟啊贤弟,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道童轩儿,说话怎么可以如此没有分寸?武士彟给你一点阳光你就要灿烂啦?他要你帮他相面,你大可说几句官运亨通之类的恭维话让他高兴高兴呗,要不然说几句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敷衍话应付交差也行呀。

李淳风当即向武士彟道歉:“轩儿年幼无知,信口雌黄,不知深浅,大放厥词,李淳风教徒无方,恳请应国公责罚。”

当潘阳说出那句“要命还是要官”的话时,武士彟心里也极为不爽,但他为官多年,城府极深,如果因为一句话就气极败坏,硬要为难一个十二岁的小道士岂不要让天下人耻笑,更何况这个小道士还是李淳风的弟子。

武士彟突然又想起昨天下午那个闯进都督府向他讨要什么玄妙镯的奇怪老者,那个老者仙风道骨,看起来像个世外高人,说话却疯疯颠颠,说什么他最疼爱的珝儿不是他亲生的,还说珝儿戴在手上的玉镯是什么龙族的镇族之宝,武家现在应该把它归还原主。堂堂的国公被诬陷戴绿帽子,还被视为霸占别人宝物不还的老赖,自己当时虽然极为恼怒,但也只是叫家仆把老者赶走了事。如果换了一个心胸狭隘之人,不把这个老者打个半死关进牢房才怪呢。

见李淳风向自己赔罪,武士彟强忍心中不快,强颜欢笑道:“李道长多虑了,令徒已得尊师真传,既出此言,必有缘故,我愿闻其详。”武士彟言罢,转而又笑着对潘阳说:“小道长有一说一,但讲无妨。”

潘阳此刻对武士彟也是着实佩服,不管武士彟是心胸宽广虚怀若谷也好,还是装模作样虚伪奸诈也罢,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对一个出言不逊的小道士以礼相待,也算是极为难得了。平心而论,自己刚才那句话也确实是太唐突了些。

想到这里,潘阳放缓了语气,极其诚恳地对武士彟说道:“武大人自小就品行端正,勤思笃行,志向远大。自晋阳起兵追随武德皇帝以来,公忠体国,勤政爱民,任劳任怨,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武大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崇高情怀,满朝文武,哪个不知?谁人不晓?”

潘阳说这一番话也不算是拍马屁,基本符合事实,像挠痒痒一样,挠到了武士彟的心坎上。武士彟眉开眼笑,满面春风。

潘阳随即话锋一转,不无遗憾地说道:“只可惜,自从玄武兵变,武德皇帝禅位后,原本官运亨通、顺风顺水的您在仕途上就原地踏步,踟蹰不前了。”

这话一下子就戳到了武士彟的痛处,刚才还红光满面、频频颔首的他顿时神色黯然,沉默不语,过去的戎马生涯,曾经的峥嵘岁月,像走马灯一样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隋炀帝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武士彟跟随上司武贲郎将王威调任太原,已经40岁的他担任的正式职务是鹰扬府队正,一个管理50个士兵的小角色。也就是在这一年,他结识了影响其一生命运的贵人——右骁卫将军、太原留守李渊。李渊乃西魏八柱国之一的太尉李虎之孙,世袭唐国公,其母独孤氏是隋文帝独孤皇后的姐姐,身份尊贵至极。在接近李渊的过程中,武士彟凭着以前贩卖木材时培养出来的商人敏感,通过对李渊父子种种迹象的分析判断,预感李渊早晚一定拥兵自立,问鼎中原。震惊之余,武士彟又不由得怦然心动,商人老祖宗吕不韦早就算过一笔账,耕地之利不过十倍,珠玉之赢获利百倍,如果拥立一个君主,则可以获利无数倍并代代相传,何乐而不为?

主意已定,武士彟以省亲为名向王威请假,回到家乡,组织人力、物力、财力将孙武、曹操等人的兵书搜集起来,汇编成一卷博采众家之长的兵法节略,返回太原进献李渊,赢得李渊信任。五月,李渊成功举事,武士彟的上司王威身首异处,武士彟本人却摇身一变,成为晋阳起兵的功臣。从这一刻起,武士彟把自已连同整个武氏家族的生死荣辱同李渊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他说服其他三个兄弟一并投奔李渊,变卖所有家产悉数充作军饷,他押上了全部的赌注,赌李渊一定可以成为君临天下的真龙天子。

武士彟赌赢了。李渊委任给他的第一个官职是铠曹参军,负责管理军械。兵进长安掌控隋都后,武士彟受封寿阳县公,食邑一千户。第二年,李渊称帝,晋封武士彟为义原郡公,增邑千户,并赐“太原元谋勋效功臣”,升任库部郎。没过两年,武士彟又被任命为工部尚书,兼领关中十二军之一的井钺军,官居二品,位列八座。

最令武士彟感激涕零扬眉吐气的封赏是李渊对他的赐婚。武德五年(公元622年),武士彟结发妻子相里氏在老家因病去世,武士彟因参与编纂《武德律》无法分身回乡为妻理丧。李渊念其忠贞勤勉,加封他为应国公,将出身于名门弘农杨氏、已故隋朝宰相杨达之女杨贞赐婚给武士彟续弦。这呈帝亲自主持的婚礼令朝野轰动,朝廷内外从此再也无人敢公开嘲讽讥笑武士彟是出身低微投机得势的木材贩子。

迎娶名媛,梅开二度的武士彟越发踌躇满志,意气昂扬。武德七年(公元624年)江南平定,武士彟接替名将李靖出任扬州长史,辅佐大都督李孝恭处置战后事宜。在扬州期间,武士彟政绩斐然,好评如潮,李渊赞赏之余郑重承诺,两年之后必有重用。武士彟热血沸腾,浮想联翩,他坚信,凭资历,凭名望,凭政绩,凭能力,还有最重要的凭李渊对他的信任和恩宠,擢升宰相已指日可待……

然而,武德九年(公元626年),长安太极宫正北玄武门发生了一场震惊世人的兄弟相残惨剧,一夜之间乾坤倒转,李渊禅让退位,武士彟走向宰相之位的步伐戛然而止。

“应国公,应国公,您没事吧?”李淳风见武士彟长时间沉默不语,似勾起无限伤心往事,恐有不测,便出声询问。

武士彟赶紧中断对往事的追亿,强自镇定地摇摇头,微笑着对潘阳说:“我虽然并非朝廷重臣,也不敢居功自傲,但我从荒野之地的一介草民跻身于统管一方的封疆大吏之列,此生足矣,夫复何求?小道长为何言语偏激,非要我在性命和官位之间作出选择,难道我选择了性命就必须放弃官位吗?如果不放弃官位我就一定会性命不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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