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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谈成了,但李承坤心里还是有些微妙的感觉,让人非常的不舒服。他想找李民问问清楚,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个越南人到底说了什么。
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居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李民。除了他的名字,他竟对他再无所知。
这一刻,李承坤彻底懵了。
李承坤焦急与不安的等待,并没有等来李民。他已经有三天没有出现在河堤上,这不正常。
李承坤让包仔留在船上,让大头去电影院那边找找,自己则去找朱十三。大头无功而返,倒是朱十三说曾经听李民提过一下,说自己住在太平村。但已经是蛮久之前的了,好像就是那天来帮忙的时候说的,不知道现在还住不住在那里。
李承坤当即和大头转道去了太平村。大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路走一路嘴巴就没停过:“小男孩该不会是被打成内伤了吧。又没钱买药又没人照顾,连饭都没一口热的。兴许还住在别人丢弃的猪圈牛棚里,不堪风雨。此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李承坤心里本来就急,面对大头的埋怨,偏还无力回击。只能低着头生闷气,同时加快了自己脚下的步伐。
夜晚的太平村安静得像死了一样,零零星星的灯光都不足于让人感觉到希望。
两人分开找了一会,毫无收获。根本没人认识,甚至没人见过一个十一二岁的高瘦的独身男孩。
这里的孩子都是有爹妈的,有家的。
问到最后,大头自己都觉得心酸。
他们几个纵使再被生活刁难,也都是成年或者十四五岁以后的事。这家伙才十二岁,他到底造了什么孽,生活要如此搓磨他!
回来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大头能感觉都李承坤的颓丧和懊悔,他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应该是真的不能过去。不然以李承坤的秉性,是不会让小男孩在面前被人欺负的。
回到河堤上,灯光渐亮,灯光把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
李承坤像是给自己希望一样,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点了根烟,看着滚滚的仓仑河一如往日那般凶恶,黑黢黢的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是他的问题!是他自己要若即若离,是他考虑不周,是他没有问清楚李民的讯息。更是他,他不应该把地点选在河堤,更不应该把越南人带到河堤上!
李承坤胸中有一口硬硬的气堵着,让他呼吸不畅。
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怎么就忽然急转直下。他只不过是和他堵气,就一下下啊!他是想道歉的,但是李民扭头就不理他了。
当初他真的不是有意伤他,他只不过是气急了。他年纪本来就小,又瘦,怎么能抽烟呢。
一只黑影从李承坤的背后靠了过来,思虑之中的李承坤毫不察觉。
“快走,人在船上。”
有人抓着李承坤身前的衣服,拢着他的腰扯着他离开了河岸。
后面大头紧紧跟上:“怎么了怎么了?”
包仔带着人匆匆下了河堤,回到船上。今天没下雨,船上的篷布竟然都放了下来,船顺着流水的方向被冲得摇椅晃。
李承坤刚踏进船舱,有一团暖暖的物体就扑到了他怀里。
是李民。
李民像发泄一样,扑在李承坤的怀里失声痛哭,喑哑又凄厉的哭声让李承坤心都碎了。
忽然之间,他都想不清自己之前为何要跟他置气,怎么就那么狠心,怎么就那么的不懂珍惜。难道他看的朝生夕死,生命无常,生离死别还少吗!
李承坤忘我地摩挲着李民的发顶,心中千言万语此刻却说不出一句!
李民的脚受伤了。
一枚七寸的棺材钉从脚底穿透了他的脚背,整个脚板都破了皮。正在发红发黑,肿胀得高高的,像个发酵好的诡异的血面包。滴下的血水被包仔用李承坤白色的三马卦垫着,黄色的,粉红色的,血红的暗黑的,什么颜色的都有。
两天前,也就是李承坤与越南人会面的第二天早上。李民一夜噩梦后恍然醒来,跳下床还来不及弯腰穿鞋,就感到脚上一股钻心的痛楚。抹干眼泪往下一看,两枚长长的钉子穿过他的胶鞋,直挺挺地向上立着。而他的乍起,就踩中了其中的一枚,钉子一下子穿进了他的肉里。血流过鞋底滴得到处都是,他艰难地跳出他那不足十平米的栖身之所,一个劲地喊救命,但是无人应答。这才想起来自己周边除了烂房子,并没有人家。
可是,不到十分钟,他的屋前,现在就暂且叫他屋吧!不知何时有了来来往往的许多人,对他或盯或瞧,或不屑,像丧尸鬼魅一般。仿佛灵光一现,李民忽然懂了,是越南人!
或者说是中国人指使的越南人!
那个肥头大耳的中国人说了,让越南人过后再试,别在河堤弄出事搞砸了生意。
是的。
那个中国人是坏人!他和越南人搅在一起想坑害李承坤!
所以他们现在是在试探他,胁迫他,把他逼到绝路,看他到底会不会说越南话,到底会不会听越南话。
果然,在他又呼救了几次之后。那帮仿佛行尸走肉般的东西都围观了过来,七嘴八舌地用越南话告诉他要把钉子拔掉,要去医院,要消毒,要用高度酒。
但是他不能听懂,不可以听懂!
因为如果他听懂了,那个关于李承坤的阴谋就被察觉了知晓了,坏人就又隐匿起来继续害人,李承坤就逃脱不了危险!
所以他只能听不懂。
只能假装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地用汉语求他们,求他们帮他找人,帮他找翻译,帮帮他救救他!
所以他只能把越南仔递过来的高度酒喝了,然后和别人称兄道弟,再哭着指手画脚地求始作俑者救他!
他们说要把钉子穿过去才好拔,所以抓着他的脚一个劲地拍击地面,完全不理会他撕心裂肺的哭喊。然后握着鞋底的钉帽想玩耍般旋转着铁钉,直到钉子穿过他的脚面。
血流了一地。
但越南人还是不满意。嬉笑着看着李民一塌糊涂的脸,一边纠扯着要把李民的鞋子脱下来,一边用蹩脚的汉语对李民说,只要把钉子拔出来,伤口就会自己好了。或者你用越南话和我求饶,我马上就放了你。
李民几度痛晕,一身汗水湿透了衣服。面前的鬼脸慢慢狰狞,慢慢重叠,慢慢遁入黑暗的轮回里…
被场面所震惊的大头,满脸泪痕地站在甲板上,抽抽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