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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烟轻抿了口茶盏中的君山银针,与刚才的寒凉不同,屏风这边的茶是最适宜品尝的温热。果然,人走茶凉这种话不是没有道理的。现在她已不是他最需要的人,预备给她的茶便也没有这方的精致了。
“殿下应该明白老夫找你来的用意吧。”云朗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许烟低垂着眸,看着在茶盏里浮浮沉沉的茶叶,嘴角勾起抹弧度:“依太傅看来,我竟是如此聪慧的人吗?”
云朗顿了顿道:“殿下乃许国储君,自是聪慧的。”
许烟笑容更深:“若是因为储君的身份才聪慧的话,那么在太傅的眼里,无论换谁来坐这个位置,都一样聪慧才对吧?”
云朗没想到许烟一上来就会说出这般针对性的话语,他没有正面回答,囫囵了过去:“殿下说笑了。”
许烟明白这只老狐狸岂能被她三言两语的刺激便轻易露出马脚,见他如此反应倒也没有继续紧逼他。不过有些情绪,无论他再怎么隐藏,都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那双掩盖在表面儒雅下的贪婪的欲望,已经渐渐地露出头来。
现在一切都还在粉饰太平,许烟也没有去拆穿这些的闲心。既然大家都在伪装,那便继续下去吧。许烟抿了口茶,对云朗道:“今日既是太傅相邀,想必是有要事与弟子商量。方才是弟子冒犯了,还望太傅见谅。”
云朗一听,明白许烟这番话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倒也没有拿乔继续追究她方才的无礼,直接进入主题:“殿下是不是一直在怪怨老夫让云起与柳知事定亲一事啊?”
许烟没想到云朗会与自己提起这件事,倒是意外了片刻。不过只一瞬她便回道:“太傅这是何意?”
这次换云朗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唉,老夫又何尝不知殿下一直情种于我家起儿呢?原打算等他一回来便向女皇提起我们两家的亲事,可谁能想到......”
许烟听到这里,两道好看的秀眉已紧紧蹙在一起。
而云朗接下来的话,让她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就在一年多以前,起儿在给我送回来的一封家书中提到了他的婚事。他说他与柳知事两情相悦,望我成全。”
“老夫当时思及殿下心意,便没有轻易应下这门亲事。可谁能想到青城涝灾柳知事在其间立下那样大的功劳。而她向陛下讨要封赏时,只要了一纸婚书。”
“事到如此,老夫就算再偏心于殿下,也不能拆散这一对有情人了。况且陛下在听了柳知事的要求后第二日便下了婚书。老夫就是再想阻止,也是有心无力啊。”
云朗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到许烟耳中,她沉默着盯着自己杯中正顺着水流打着圈的茶叶,一言不发。
云朗看不透许烟此间的情绪,他顿了顿,从不远处的矮桌上拿出一封书信递与许烟。
许烟的视线凝固在这封有些泛黄的信上,伸出手接了过去。
不用云朗解释,她也知道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只是,她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打开它。
莹白的手指在这封信上来回摩挲着,没有一点要打开它的意思。云朗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云起那日对她所言在她脑海中不停盘旋着。在看着眼前这封信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有些动摇的。
但不管如何,她相信假的永远不能成真。若这封信是假的,那云朗的话便不攻自破;若真封信是真的,她也选择给自己一次相信他的机会。
云朗看着眼前少女的手终于忍不住打开了封口,隐于茶杯后的嘴角轻轻勾起抹弧度。
可没过一会儿,许烟便将这信还给了他。速度之快,让云朗不禁怀疑许烟究竟有没有看。
许烟将信递还给云朗道:“谢太傅好意。我对云起只不过是孝子不懂事时的感情罢了,日后在我面前也切莫再提此事了。”冷冷淡淡的声音,让云朗一瞬间真的相信许烟所言。
趁云朗怔愣的瞬间,许烟站起身来向他告辞:“今日受太傅款待,弟子不胜欢喜。只宫中还有些事,就不便再多叨扰了。”
云朗没有想到许烟如此快便要离开,起身相送时便带了些不自然。
将许烟送到门口时,她倏地停了脚步回头看他:“太傅可知今年的状元郎是哪家公子?”
云朗默了默。他自青城涝灾的事之后便忙得团团转。过往历年都由太傅担任主考官一职。殿试之前各府送上来的考卷都要他先看过一遍定了分数后再交由其他考官。其他考官在看过他给的分数后心里便会有了计较。
可这次贪墨一案连累人数之多,举国震惊。朝堂上各个阵营里都有参与其中的人。为了保住他们一派以及他自身,他只好亲自处理此事,因而这次便推举了别人上去。
这次事件一直到近几日才慢慢平息下去。他才有了重新布置一切的时机。不过那时春试的大榜已经昭告天下,再没有从中周旋的机会。他只来得及随便问一嘴,并没太了解。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推举上去的那个新人是个不知道规矩的,让一个不是青云书院出身的人选一路直进,最后竟成了状元。
云朗想到这事,脸便黑了不少。他有些敷衍地回道:“老夫对此事并不了解。”
许烟听到他的话,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我还以为这位状元与您有什么亲缘,没想到......”
话说到一半,许烟便没有再继续下去。独留云朗一人在原地思索。
才刚出了云朗的书房,许烟便向后面招了招手。一阵微风掠过她耳畔的几缕碎发,许烟明白他来了。
她没有转头,习惯性地对后面吩咐道:“去查查,柳霏在青城涝灾之事中到底做了什么?”
“是。”干净利落的回答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的犹豫。
许烟独自走在去禁地的路上,慢慢勾起个莫名的笑容。
看来殷泓所说的一阵子就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