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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登台,一段戏言凄美悲凉,自此台下王孙贵胄座无虚席,邀约不断,而我眼中却只那一人。
因那人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他说沉欢,你眼中只要有我一人就好。
.......
层层叠叠的纱幔似是天宫中飘渺的云雾,而那身影更是如同戏于云间不知纷扰的仙子,连着歌喉也多了几分空灵,宛若天籁。
“早便听说这吟欢楼中戏唱的独特,今日得见,果真是独具一格。”身着华服的公子朝着身边的人轻言一句,却是发现同伴早便是听得入神。
而再观其他人,或是微微点头称赞,或是与身边人一样仿若置身凡俗之外,心中免不了感慨一出戏也是能将人感染至此。
大厅之中燃着的沉香幽幽淡淡,华服公子回过头去,却是免不了心中隐隐升起了些怪异之感。
一曲唱罢,这才是一出戏开始的地方,人影缓缓而出,一颦一笑一怒一喜,轻柔似水,天生傲然。
“这便是你之前与我所说的那人?”阻绝了视线的屏风之内,男子瞥了一眼台上,问着对面的人。
而那人只是望着台上的人,回答地有些漫不经心。“是,却也不是。”
“这般模棱两可的说法,倒不像是你的做派,这么些年久在凡俗之中,你倒是变了不少。”
“你从不曾了解过我是何人,便不能断言我与以前是否相像。”
男子一笑,未曾将他这一句冷淡疏离放在心上。
“衾画前些时日还与我提过你的行踪,你是真不准备回去看一眼了?”男子又问。
听得此处,那人才是转过头来,一双眸子里满是森冷,“你与她说了我在何处?”
“倒是没有,我知道你一定不欲与她相见。只是方璟,一直留在此处,你难道不会觉得厌倦?”
“有人的地方便是有故事,有故事的地方,那便也不会无趣,”方璟兀自斟了一杯酒,复又将目光转至台上,“我看着别人的浮生空幻,听着别人的领会,如此这么些年,倒是还没有厌烦过。”
“再者说就算是待得腻了,换一个地方也是一样。”
男子一笑,“这天下这么大,倒是能够你换上一段时间,只要别等你腻烦了人间,跑去不该去的地方闹腾就行。”
那一声笑正逢上戏至停顿之处,便是愈发明显了一些,即使后边儿的话压低了声音,台上的人却还是因这不明的笑意微微一顿。
方璟朝着沉欢笑笑,似是让她安心一般。
“她是许家人吧。”男子显然是看见了二人视线交汇之时台上人的笑意深了几许,于是问出口的话带着些意味深长。
“是又如何?”
“若是许家人,我倒是能够明白你现在的所为。”见方璟没有表态的意思,便继续道:“许家的秘术画魂,你得来着实没有什么用处,倒是不如放过她,也不要再给自己积下罪孽。”
“是罪是功,自是不用你来判定,而我与她之间会有何牵涉,也自当与你无关。”方璟斜了他一眼,“你只便守着你的衾画,其余的,你不该管。”
那一日之后,吟欢楼中常是被人道起的戏子换了一人,从开始妖艳柔媚的吟柳,到清冷孤傲的沉欢,那不过只是一夜之间,不过只是一戏之后。
那一场戏令得以观见的人皆是赞不绝口,只是若非要说一个确切的缘由,便是各有说辞,使这位初才登台的女孩儿一度成为覆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议论。
有人说定是要寻个机会见一见这位观者口中“净如莲花,傲若寒梅”的佳人;
有人说戏子的身份轻贱,也不过只是打着洁身自好的幌子去取悦男子。
总之这吟欢楼中换了一位顶梁柱,也更是让吟欢楼在覆城中名扬一时。
沉欢鲜少会有上台的时候,吟欢楼中有一项规矩,便是今日唱什么由谁唱,都只凭着坊主自己的欢喜来定,如此也难为了那些想要一睹芳颜的人。
“沈府这边儿要沉欢去一趟顾老爷的寿宴,半月已然来请了四次,今日就是第五次了,坊主也不怕得罪了人?”吟曲将请柬放到桌上,忧心地问。
“吟欢楼在覆城中的时间虽短,却也不至于根基不稳,只是一个庶子,倒是不足为惧。”
吟曲望了悠闲品茗的人一眼,方才叹道,“坊主莫不是整日里闲在吟欢楼中,连外边儿局势也不清楚吧,沈家在覆城中可是最有权势的。”
方璟闻言笑笑,方才将茶盏放在一边,“沈家在覆城中百年基业,自是得罪不得,不过我向来是不惧这些。更何况来请的也不是沈家的沈老爷,而只是一个不成器的庶子。”
“可是......”吟曲的犹豫不决却是让方璟打断。
“你觉得这件事情,是我让沉欢去了便能了结的?”
吟曲正是要回答,可心思一转便是想起了最近覆城中流传的那些言论,张了张口,还是没能说出来那句肯定的话。
“吟欢楼向来不曾攀附权势,如今沉欢风头正盛,覆城中但凡是能说上话的府中都是要相邀一场,那些人我们都已经拒之门外,若是应下沈府的邀约,难免不会被人说是趋炎附势。”方璟顿了顿,原先面上的笑意却是不再,“近日以来外边儿也传了不少于她不利的言论,沈府的人找她过去也没存什么良善的心思,我只盼着她不受欺负,余下的便是不由我去操心了。”
吟曲细一思量觉得也不无道理,“只是坊主若是得罪了沈府,恐怕......”
方璟自是知道吟曲所担忧的事情,颇不在意地笑道:“我说过这些事情不由我去操心,你也不必太在意,吟欢楼能在短短三年之间站稳脚步,可不是一个沈家发难就能垮了去。”
吟曲听到此处,只能将那请柬收回,准备寻个空档毁了去,以免被沉欢看见。
“你先出去吧,让沉欢来一趟,我有话要交代她。”
方璟话音刚刚落下,吟曲还没来得及回,便是有一人推门而入,虽说离着那门还有些距离,二人便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
“整个吟欢楼中也就只要你敢来我这里却直接用闯的。”方璟见到来人果然是沉欢,朝她笑道:“方才我还让吟曲去寻你,倒是免了她到处找。”
“什么到处找,我除了在吟欢楼中还能去哪儿。”小丫头径直走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虽说看见了桌上的点心便是缓和了面色,却也不难看出是在生气。
吟曲见此道了句告辞,便是离开。
“吟欢楼中应当没人敢欺负你才是。”方璟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抹去她嘴角的糖粉,问道。
“我才不会被人欺负。”沉欢用手背蹭了蹭刚才方璟触碰过的地方,脸颊却是忍不嘴了起来。
“那你这是跟谁置气呢?”方璟失笑问。
“常在吟欢楼中不曾出去,我却不知外边儿已经议论着我说我是勾魂的狐媚子了。”
“那些流言你不听也罢,何必与那些人计较。”
“怎么能不计较,我不过是唱了几出戏,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凭什么就这般折辱于我。”
方璟见她眉目之中满含怒气,叹了一声果然还是个孩子,这才轻轻抚平她的眉心,“我分明说过你不必在意,你眼中只要有我便好。”
画魂商,莫相忘捌
戏子多情似无情,君子薄情似有请。
......
沈家来吟欢楼中邀沉欢去府中唱戏的事情不详细说,总也就是不了了之,吟曲在心惊胆战了半个多月之后,却是收到了沈家那位庶出的少爷差人送来的信,那信中洋洋洒洒百余字,竟都是与吟欢楼中致歉,说是不该轻视戏子的身份,家中已经教训了一番,望自此之后莫要有什么隔阂。
看到此处倒是让吟曲哭笑不得,吟欢楼虽说是风雅之地,可在如此世家面前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作乐赏玩之所,哪里需要在意有没有隔阂这么一说。
只是信送到方璟手中之时,他却是看也没看便说了句以后不必与沈家客气,吟曲心中虽没了惊讶,却是对方璟的身份更加好奇了几分。
三月末了,春日悄然流逝而过,天气愈发炎热起来,吟欢楼的客人中是少了些娇养的少爷,倒是多了不少寻常人家的公子。
毕竟吟欢楼中向来是一座难求价高者得,如今出高价的人少了,普通人倒也是能消受得起。吟欢楼也未曾因此而怠慢了客人,寒冰清凉,茶点解暑,丝竹管弦悠悠,戏子音语妙美,令人入得其中,便不愿离开。
虽说未曾得见这楼中第一人,却也是不虚此行。
“吟柳姐姐可是要快些了,这一会儿便到了你上台的时候了,可莫要让人等急了。”吟素才拿了消暑的绿豆汤进来,便是见吟柳坐在梳妆台前,那繁琐的戏服还挂在一旁的架子上,丝毫是没有动过的迹象。
“慌什么,左右都是替人的场,去早去晚都是一样。”吟柳不急不缓地说了一句,便是收拾起梳妆台上的胭脂首饰。
“我的好姐姐,你可别这么说,今儿本就是你的场,若是不去,坊主又是该说了。”吟素将木托盘放到一边,急忙便是要取架子上的戏服替她换上。
吟柳却是拿起了剪刀,裂帛之声一响,那华服之上便是出现了一道口子。
“我说了不去,便谁劝也不会去。”说罢便是散下了高绾的发髻,从一旁拿了一卷书,往雕花躺椅上一靠,一副不愿意再说的样子。
可吟素又岂能容许她这般轻慢的样子,将戏服放在一边,走到她身边劝道:“今日怎么说也是坊主亲自安排的,姐姐你哪怕再看不惯,也是要看在坊主的面子上去一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咱们之后再与坊主提就是。”
吟柳本也就无心看书,听她在耳边烦扰这么一段,当即便是将书砸了出去,只是正巧砸上了桌上的白瓷瓶,清脆一声仿佛是给人壮胆一般。
“同是撑起这吟欢楼的人,凭什么大热天里她与坊主去了避暑之地,我却要替她上台?”
吟素微叹一声,“谁让她是坊主心尖儿上的人呢,要我说姐姐也着实是没有与她计较的必要,不过一个不成气候的丫头,等这阵子过去了,这吟欢楼要仰仗的还是姐姐你,只当现在是忍辱负重了。”
吟柳咬了咬唇,却依旧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再者,姐姐上台也何尝不是个机会?客人们不过是图个新鲜劲儿才会捧着她,久不得见总是会没了兴趣,等他们的心思又回到了姐姐这儿,任凭坊主再怎么喜欢她,也是没了用处。”
“坊主再厉害也不会控制了人心去,架不过众望所归,便只能再如以前那般求着姐姐。”
“我倒是不必他求着我。”吟柳垂下眼帘,目光中复杂的情绪晦暗不明,“我只盼他能如对待沉欢那般对待我。”
吟素听完不免讶异,“姐姐莫不是喜欢上坊主了吧。”
岂料吟柳毫不避讳,“当初他自乱兵手中将我救出,给了我一个安身之地,我便是对他暗自倾心,只是这三年我却只见他一心为着沉欢一人,这让我如何能不妒忌?”
“姐姐,你就听我一句劝,这心思可是存不得。”
“为何存不得?”吟柳抬眸,那坚定几近疯狂,“她沉欢能存得的心思,我为何存不得?”
“这事儿着实没什么好比的,坊主自然是好,这楼中但凡是差不多年纪的姐妹,又有几个不喜欢这般的翩翩公子?戏子多情,念着戏里那郎才女貌便是暗自期许,只是那故事之中又有几段不是禛心错付?”
“姐姐,他是个没有心的人,他不会去真心喜欢上谁,这看似有情有义的人,其实不过是披着温和外表的薄情郎。”
“若为之深陷,便是万劫不复......”
——————镜画坊——————
人间入了夏,山中却是春色正好,乱花渐欲迷人眼,自有彩蝶戏于其间,翩翩然如绣娘手中的锦缎,竟是瞧不出半点凡俗之气。
灵山之上就像是没有兴衰,凋败之象在落红之中也不常见,让人不忍踏足,生怕是碾坏了柔美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