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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分不清方向的黑暗中,对他产生牵引力的前方,似乎是一颗闪照无数星光的庞大树根。树干被黑暗吞没,又或者是突破虚空伸入另一个空间。
他能感受到那个东西的强大吸力,但是又有一股力量将他拖住,让他止步不前。
回头望去,那个拖住他不被树根吸走的力量,是一道如风筝线似的白光。一头深入黑暗的虚空不见,另一头扩展成罩子将他笼罩其中。这也是他置身黑暗,却自发光的原因。而这段拉住他的光线,长度也就一米左右。
十米。这是他能离开骨戒的最大距离,难道这里和通往阳间的空间厚度是九米?逆天不置可否。
平时他就觉得这活动范围够小的,现在更是如此。在没有任何方向性的黑暗中,他朝着那颗树根划水式前行,果然无法摆脱光线的拉扯。没入黑暗的光线是固定在一处的,而且也无法在延长。
算了,先不管这些,先说那树根是怎么回事。
根据自己和骨戒之间的联系,没入虚空的一端,一定是通向另一个世界。他这边他清楚光线的尽头是什么,那么那颗巨树通向哪里?还有零星向树根飘去的各色光体球又是什么?
想着、想着,逆天突然一阵恶寒,眼前的光景,不由得让他想起黑狮给他讲过的巨噬树的灾难。
莫非这就是那东西的根?!
那这里就是被巨噬树扎根的冥界?!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它能解释眼前物的事。
幸亏离得远,否则以那庞大树根的体积,离近了还真看不出它是什么。就像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不管是黑狮,还是主君,在他们的介绍中,巨噬树是天地为了销毁长年冲突不断的神魔两界,而被制造出来的。那时神魔亡灵爆满冥界,所以巨噬树扎根冥界。导致冥界受到殃及,跟着神魔两界一起灭亡在天罚下。
按主君的说法,冥界灭亡后,余下的三界各自有自己的轮回之所。归西之地是妖界的,但为何会通到冥界?
而那些被吸入巨噬树根的各色光体难道是灵魂?!
这结论再次让逆天打个激灵。
想近前弄个清楚,却无法摆脱契约力量的牵制。难道他要干巴巴的被束缚在这里耗上一个小时?预测的各种可能性中,就是没料到这点。
真郁闷。在他发愁时,身旁突然冒出一个冷冰冰,毫无情绪的声音。
“正如你看到的,吞噬从未停止。”
逆天悚然一惊,不能怨他,这里太安静。除了那些发光物,他研究许久什么都没有,所以突然有人在身边说话,当然吓一跳。但他毕竟也是有过无数怪力乱神阅历的男人,虽然被惊到,但并没太多表露。
如果是平时,他还会拿捏作态的抱怨一番,但现在他没心情。
看着身旁三步开外,突然多出来的人。面如死灰,宽袍大袖庄重却不奢华,脚踏白色柔光所化的圆形法阵。
这张比黑狮还死板的脸上,此刻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一丝惆怅。
“你……”了个开头,逆天不知该说什么。不是词穷,而是涌出太多疑问,不知该从哪一个开始。
“你知道我会来?”
最终逆天从纷乱的思绪中,挑出这句说出。
“希望你来。”
主君言简意赅。如果逆天还活着,他一定听得心惊,气血上涌,但他现在是鬼魂,没有可翻腾的气血,但有可以酝酿的怨念。鬼魂可是很会制造怨念,戾气的。
他身上宛如圣光的光晕,此时走窜出丝丝黑色。这是善灵再往厉鬼转变的征兆。
“你……”逆天早已没了昔日对主君的尊敬,此刻饱含怒意的死死瞪着他。“北极狐族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围剿?!”
逆天沉声问出这句。
主君先前的一丝惆怅烟消云散,此刻面无表情的反问:“重要吗?”
逆天一怔,顿时更加火大,双拳紧握,身上丝线般的黑色雾气又多了几条。
“那可是小白的家!你不是喜欢……”逆天话到一半愕然而至,唏嘘改口:“你……那次的相遇不会也是你计划好的吧?”
“我没谋划那么远,与他相遇纯属巧合。”主君平淡道。
逆天不喜反忧,因为主君的言外之意在那次相遇后,还是谋算了白墨溪。
“为什么?你如果想让我来这里用不着做这些!”逆天不懂,他太不懂了。
“心痛吗?愤怒吗?不甘吗?”主君一连串问了3个问题,句句都戳中逆天此刻的心情。哪怕做鬼,他也是重情义的鬼。二十几年的人生,数载为魂的陪伴,早已把悬狸当成家人。而他的家园,也是他的。
如今北极狐族家园举,他岂会不为所动。可就算在厌恨,他依旧理智尚存。
那颗本该消失的巨大树根,主君的开场白,这一切都在提醒他,还没说到重点。但由于激愤难平,反而气的一时无语。
主君给他稳定情绪的时间,停顿片刻才道:“你不是第一个,但我希望是最后一个。有付出才有收获,所以要成大事就要有牺牲。”
逆天又瞧了眼巨噬树根,凝重的问:“什么样的大事非要毁掉小白的家?!”
“破、旧、立、新!”主君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四个字,仿佛它们有千斤重,不这样就无法道出。
逆天一怔,这四个字甚是耳熟,在哪里听过?片刻他恍然想起这是《三界灭囵吞现》历史文献中的最后一句。全文是:
神魔之战,六界余三。
饕食万骨,腹出一树。
吞天蚀地,故名巨噬。
天地浩劫,止于人心。
斗转千秋,囵吞降世。
一统三界,破旧立新。
“破旧立新……”逆天喃喃重复这最后四个字,若不是这颗树根,他还真没觉得有何问题,但是现在,他越深思越觉恐怖。
“难道,这个破旧立新指的不是摒弃旧规则,而是这个世界?”太过惊悚的猜测,让他变成问句,而不是肯定句。
主君轻叹,这也是他难得显露的情绪,他沉沉的说:“距今九千多年前,那时的人类不甘灾难的降临。拥有灵能的人,纷纷站出预毁巨噬树,但却没能成功,反而在接触到树身时,连通了天地的意识。得知了一个天地要重塑六界的原因。
世界已经进入‘百年灭人、千年灭妖、万年灭仙’的倒计时。那时的我们无法阻止天地重塑六界的行为,只能乞求调换顺序,变成‘千年灭妖、万年灭仙、百年灭人’,天地同意了,但顺序最后被定位‘万年灭仙、千年灭妖、百年灭人’。”
主君说的沉重,逆天听得愕然。虽然早就有所悟,但还是难掩震惊。毕竟是关系世界末日的大事。
他现在是鬼魂,所以不会有口干舌燥的问题。震惊过后,逆天迅速恢复理智,找出问题。
“为什么是‘万年灭仙、千年灭妖、百年灭人’的顺序?”
“代价。”
主君简短两个字,让逆天茅塞顿开。早死早托生,但人类不愿意先亡,自然要付出代价。冥界遭受浩劫时幽冥兽不也逃亡其它各界避难。若人界先亡,自然不用承受难民的次生灾害,但人类贪生怕死又短命,自然想把灾难推给后世子孙来面对。
逆天对自己祖先的想法只能到一句,够符合人性。
搞清一个问题,他又问出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天地重塑六界的原因是什么?”
“忘记了。”
主君平淡的回答让逆天瞠目结舌,那表情像是在说你开玩笑吗?!这么重要的事,就算忘记自己爹妈也不可能忘记它吧。
质疑只有一瞬,逆天突觉不对,补充道:“是你们自己忘记了?还是……”
后面的他没说,等着对方给答案。
主君欣慰的赞了一句:“你很聪明。”
“不需要夸赞,我只需要真相。”
“是我们自己选择忘记。”
“为什么?”
“否则天地不会和我们达成约定。所以,我们只知道天地要毁灭现有的六界重塑新的,但是原因我们却忘记了。在漫长的等待中,只剩下猜测度日。想的最多的可能就是天地不满自己的作品,但又不愿承认这个错误,就隐去原因,重塑一个没有纷争的和平世界。但是不管那个世界如何美好,都与这个世界无关。巨噬树吞掉的是材料,而不是个体。这个旧世界中的一切,都会被打散,变成最微小的粒子,通过巨噬树杆转到另一个新世界。在那边变成什么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六界之分也不清楚。”
逆天听得唏嘘,久久才道:“囵吞特使的囵吞印也是这个原理?被吞掉的东西也去了那边?包括所有成为囵吞特使的人,死后的灵魂都会变成材料去那边?”
“是。”
“那你们的存在是?”
“两个用途。”
“哪两个?”
“第一,作为活的契约,用来做世界的倒计时。为此,我和同伴在天地的授意下吞噬了巨噬树的树干,获得了你们所认知的囵吞族的力量。第二个,就是为了镇压万年以上功力的存在,防止他们来到冥界看到巨噬树根,进而推测出真相。拥有万年功力的仙、妖,是有可能全身而退的。但万年之下的仙、妖绝对会被巨噬树吞掉。在我之前,之所以都是三个主君,各管一界,就是怕大乱,好镇压的过来。但是仙界在巨噬树根开始从内部侵蚀他们后,他们察觉的异样,进而知道真相,但是他们没有反抗,顺应了天意。”
“仙……还真是天地的乖宝宝。”逆天讽刺道。
他欣赏仙家的友善,敬佩他们的舍己为人,但这种愚忠的行为让他不能苟同。
主君对此没有评价,继续道:“到我这里囵吞族只剩两个人,按当年天地的计算,仙界在这时早已被吞噬殆尽,只会剩下逃往人界的散仙。人界可是连通另外五界的中转站。就像这冥界,原本也是能容纳另外五界灵魂的地方,现在却成了吞噬一切的温床。”
“仙界即将灭亡,很快就会轮到妖界,你难道是在罗织罪名,提前消灭妖族!”
这事很有可能,为了不引起暴动,主君当然要找一个能安抚妖心的理由。而白墨溪的父亲,就是个很好的契机。以后这种小罪大判的事一定源源不绝。这次主君跟白墨溪有私交,所以才刻意走漏风声,保下他一个。
逆天觉得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然而却被主君否定。
“不,是因为你。”
主君平静的一句,却如惊雷劈在逆天心头。让他恍然想起自己出当囵吞特使时,问过主君为何选他。那时主君回答是看中他的名字。
“逆天……你是因为这个名字?!”
“不只是名字,而是你反抗皇帝的决心。名字只是让我注意到你的契机。”
“那时起义的人多了,就因为我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就选我做特使?!”
“正如你所说,我自然不会只选你一个,但我希望在你这里终止。”
“终止什么?”
“天地的计划。九千年前,我们以为灭亡离我们很远,但是真走到现在,又发现它太短了。”
“你想重新跟天谈判?”
“不是我。我们已经没有资格了。但你或许有这个可能。”
“如果是要挑选这样的人,也用不着毁了北极狐族!”
逆天见主君一直没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语气越发不善。并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
这一次主君没有转移重点,而是直言不讳。
“你对天的怨恨不够,你从没因它失去什么。这样的你是无法通过巨噬树引起天地的注意,与他对话。”
逆天愕然,这一刻,他全都想通了。他反抗暴君失败时已经是孤家寡人,那样的他引起主君的注意,但是他仇恨的矛头不是天,只是同为人类的皇帝。
作为一个人,大爱固然重要,但是小情也能起到关键作用。他有亲疏之分,不可能做到圣人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