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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嘘……她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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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姒醒来的时候,她陷在茅草堆里,向外望去,一片白茫茫的颜色,让人不自觉眯上眼,她脑子发懵,不知今夕何昔,撑起身来,手没留神硌到了一块小石子。

她抬起手查看,脑子更懵了,这不是她的手……

眼前的手粗粝,皮肤皲裂,关节肿大,满是冻疮,她从来不生冻疮的……

也许是雪太大,也许是天太冷,脑子里的水全冻上了,她并没有多加怀疑,看了一秒就放下了。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向外走去,寒风凛冽,大雪扑面而来,她不得不佝偻下身子,脸被刮得通红,像只煮熟的虾,她走了好久好久,没有遇到一个人。

茫茫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

她费力地爬上了一座废墟,是堵烧毁了的城墙,它倒塌了一半,但依然很高,她爬上去后气喘如牛。

天很冷,站在上面的虞姒大口大口喘出来的气都快要变成冰棱了,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了,完全冻僵了。

她往下看,天地之间银装素裹,美得不似凡间,没有一点人烟。

她站在寒风中喃喃自语,“若我当初没有杀了上弦,我也不会……”

不会什么呢?

风的呜咽声太大了,虞姒迫切地想要听清楚后面的话,可什么也听不清了,接下来,她也没机会听清了,过于猛烈的风吹倒了挨在城墙边摇摇欲坠的她。

她从高处跌落,粉身碎骨。

骨头折断,插入她血肉里的声音闷在了无声的雪花里,她好痛啊,却惊恐地发现,她一声也喊不出来了。

原来,她摔下来时,喉头磕到了尖锐的埋在雪里的刀尖,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迅速浸透了寸余厚的雪。

梦,惊醒。

虞姒在意识到自己自噩梦中惊醒的第一个动作,是整个人缩紧被子里,再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发出一个音节。

望月燎了火,今天守夜的是上弦,不能让上弦知道她做了噩梦。

等呼吸平稳下来了,虞姒松开了手,将人舒展开来,露出头和手,天光于此时乍亮,她凭借透进来微弱的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是她……杀了上弦吗?

-

元宵全城欢腾,通宵达旦,天蒙蒙擦亮人们才如雏鸟归家,躺上床倒头不起。

桑叶子一觉睡到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一出门,一群人两三结群,皆是在窃窃私语,没一个搭理她,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

“徐家大姑娘回来了,七年前在码头出嫁的那个,她的嫁妆一路从叶府铺到了码头岸上,沿路上撒了不少的饴糖,你忘了?”桑叶子问了在旁边闲话的邻居大娘,大娘对她如此回答道。

今天的虞姒没有晒太阳,她倚在后窗边上在看画中美人。

徐芽儿未出嫁前的闺房和虞姒隔湖相对,在虞姒的视角里,徐芽儿站在另一边的岸上,影子倒映进湖里,似一幅黑白色的水墨画,极简,极素,却不寡淡,莫名有种遗世独立之感。

而在她抬头与虞姒对视,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笑容的顷刻间,世界为之赋予色彩,无心的草木都变得鲜活动人起来。

这是她们两人这辈子第一次见面,上辈子徐芽儿的脸虞姒早已记不清了,虞姒脑子里对她的记忆只有不同的人,不约而同地的说她温柔和善,如今见她一笑,当真不负此评。

说来,她们两人虽没有见过面,却在跨越七年的时间长廊里,不断有路过或是同行的人向她们提对方的名字。

她们虽未相知,却已相识,她们都对彼此久负盛名。

屋里徐帷站在橱旁,在摆弄其间的玉如意,里面一尘不燃,在黄昏下散发着亮光,一眼望去,入眼处的东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兄长。”徐芽儿向来是喊徐满正“哥哥”,喊徐帷“兄长”。

徐彳早当了家,少年老成,常年肃着一张脸,不怒自威,充当着长兄如父的角色,尤其徐芽儿和徐满正还是前后出生差不了半刻钟的龙凤胎,感情自当比旁人深厚。

“兄长不必弄得这样精细,再过几日,我仍旧得回娘那里去。”

“信你都看过了吗?”徐帷眉心皱起,凹出几道沟壑。

“看过了,兄长放心,我心中有数。”说话间,她的右手拇指一下一下抚摸着左手无名指的指甲,在上面打着圈,几年过去了,徐芽儿遇事脸上不惊不躁,手上没东西喜欢摸指甲的习惯还没有改。

徐帷观察到了她的小动作,找到了一点亲切感,“有什么问题与兄长说,他来的话,我会帮你留住他几天,等你什么时候想见再见。”

话尽于此,多余的话徐帷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本来他们两兄妹的感情就没那么亲厚。

人走了,徐芽儿分开了两只手,坐了下来,她的身侧是座妆台,妆台上有一把断齿的梳子,梳齿朝下,在妆奁干净地台面上,突兀地立在上面,在上面戳了一排不深不浅的洞。

她看着桌上的小洞,愣住了。

曾几何时,她坐在这里焦急地等待吉时,等待去嫁给她的郎君,那个时候她觉得时间流逝得实在太慢,她试图转移注意力,为缓和自己浮躁的心情,欲把梳子立起来,于是她就硬生生在桌上戳了一排洞。

她带走了她所有的首饰,唯独留下了这把断齿的梳子。

徐芽儿环视周遭,四周的景象一切一点一点和七年前出嫁时的场景重合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当时的喜字和红绸。

没有哪个下人会打扫得如此精细。

她可以想象,有一个人在她走后,认认真真地打扫每一个角落后,再把每一样东西复原的场景。

她什么都不会说的兄长……

徐芽儿想哭又想笑,时间过去的多快,转眼兄长已愈而立之年,她都忘记了曾经住了十七年的屋子。

她也已经二十有四了,拽着花信年华的尾巴不肯松手……

最终她沉默下来,既没有哭也没有笑,轻轻拿下立了许多年的梳子,放倒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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