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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程曦让念心去小厨房里找了些点心来,装在食盒中提了往廖园去,却在程时屋门口遇到了程昕与程晟。
程昕九岁,是三爷程原定的嫡长子,程晟七岁,是二爷程原培的幼子,两人皆还是半大的毛头小子。
她记得小时候一直都叫程晟作八哥,直到程晟十岁生日,程时送了他一只鸟儿,程晟便跑来一脸认真地同她商量换个称呼。
如今程晟还没有养过八哥,她不打算再给程时取笑程晟的机会。
程曦笑得眉眼弯弯,甜甜地冲他们喊:“七哥,八……哥哥。”
程昕与程晟一起朝她望过来。
程昕眉目英朗,隐约可见三叔的影子,却偏偏同三婶一样长了张圆圆的脸。他站在石矶上,小大人似的同程曦招呼:
“九妹妹,你也来看四哥?”
程曦点点头,接过念心手中的食盒跑上前,举起来说道:“我给四哥送点心来。”
比程曦略高一些的程晟便接过食盒,拉着她的小手边走边说道:“我们昨日过来,四哥却不肯见,也不知他今日可好一些了?还疼不疼?”
程曦由两人牵着进了屋,程时屋里的丫鬟小鹫便迎了上来,笑着对他们福了福:
“见过七少爷、八少爷、大小姐。”她看看里屋,笑道,“四少爷正闹脾气呢,晚饭也不曾吃,还请你们去劝劝罢!”
一点也不怕程时听见。
程昕与程晟听说程时没吃饭,觉得不是小事,立马就紧张起来,抬脚往里屋去。
程曦心中一乐,忙也端起一副严肃的小脸跟着跑了进去。
一进屋,她就看到程时趴在床上,丫鬟小鹰一手端着花瓷碗,一手叉腰,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听见声响,小鹰回过身来。
“七少爷、八少爷、大小姐。”她端着碗一屈膝,“还请你们劝劝咱们少爷,自昨日晚上挨了棍子到现在,就只喝了两口水,哪怕是粥都没喝过一口,凭我说干了嘴皮也不听!”
程曦差点憋不住就笑出声来。
程时当然不肯吃饭。
他怎么可能会翘着脑袋、趴在床上让丫鬟给他喂饭吃!
况且东西吃多了难免要如厕,程时现在只怕翻个身都能疼出冷汗来。
程时听得不耐烦,便虎着脸凶小鹰。
“你再吵吵,信不信少爷把你给卖了?”
小鹰反瞪回去,愤愤道:“把你饿死了,太太照样得卖了我!”
程时差点没吐血。
程昕看不下去了,双手背在身后,颇有几分大人模样地对小鹰说道:
“你与小鹫去我屋里找抱琴她们玩儿吧,那里还有些老太太赏的枇杷,去晚了可就没了。这里交给我们,横竖四哥一时半会儿饿不死,你别担心。”
小鹰便兴致勃勃地拉了小鹫往对面屋里去。
程时脸都黑了。
程晟将程曦带来的食盒打开,捡了那软糯精致的递给他。程时几口吞下肚去,还待再吃,却被程曦拦了,道他长时间不曾进食,一下子吃太多怕积食伤胃。
程时便啧啧称赞道:
“你们瞧瞧,小九儿这样的才叫姑娘家,心细如尘,体贴入微。合着我那几个丫头都长着一颗爷们儿的心呢……小八,再拿几个来。”
程曦心头一跳,暗恼自己又多嘴,那些话哪像是五岁的孩子会说的。
好在眼前几位也是糙爷们儿,只当女孩天生懂这些。
一口气又吃了几块糕点下肚、喝了一杯清水后,程时方才舒坦。
程昕便问起昨日的事,说是李府的六少爷李寐今日在府外拦了他,向他打听程时今日为何没去国子监,可是因自己的缘故而受累。
程曦听到李寐的名字,不禁一怔。
大越史上最年轻的翰林院学士、昭和六年的状元郎,李寐李梦林!
李寐年少时竟然与程时有交情,这让程曦颇为意外。
程时当时拿“手底下的丫鬟”来比喻,说的是他与李寐的关系吗?
这两人虽然都在国子监读书,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合得来的样子——难怪长大后不见程时与李寐再有来往。
只听程时嗤笑一声道:
“这小子是娘们儿么,少爷去不去国子监要他来操心!”
程昕忙一本正经道:“四哥,你不可这样说他,李梦林很关心你,守门的老张头说他今日在我们家外头转悠了一天!”
程时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是猪吗?干嘛不进来!”
程晟忍不住也替李寐辩白道:“四哥,我听说李梦林在国子监里可是学业最好的。”
程曦快要笑跌了。
李梦林是猪,那学业拍马也追不上他的程时是什么?
若在平日里,程晟说出这样砸场子的话必定少不了要挨上几下,如今程时却只能趴在床上干瞪眼。
程昕同程晟对程时的情绪毫无所觉,兴致勃勃说起老爷子寿辰的事来。
“听说三哥、五哥同六哥后日就到,今日我见有婆子在收拾东厢,想来大哥与二哥也快回来了,我们兄弟几个可有日子没这样齐全过!四哥,你说祖父做寿,大将军府的康哥儿和庚哥儿会来吗?”
程昕说的是敏先光大将军府,敏先光与程钦是过命的交情,程敏两家亦为世交,往来颇密切。后来程家出事,敏府出了大力气打点,程家女眷最后能得以保全尊严清白也可说是全凭了敏家。
因程昭和程昀常年在外,程景几个又吃住都在甄氏祖学里不常归家,程昕与程晟便与同样住在府里的程时最为亲近,平日里总跟在程时后头转悠。
程曦知道程时与大将军府的大少爷敏应是从小到大的交情,连带着程昕与程晟也同敏康、敏庚亲密起来。
“要不你明儿递个帖子,上将军府去问问。”程时懒洋洋地说道。
程昕呆呆地说道:“四哥,这,这不合适。”
程时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程昕便有些脸红了。
程曦觉得程时这脾气实在不好,连自家兄弟都要作弄。
她又想到上辈子程时从了军,一直到出事前都还不曾娶妻,便想若今世能逃了那噩运,程时必然会娶妻生子。只是也不知日后哪个倒霉姑娘要做她四嫂……
两兄弟又拉着程时问了些别的事,程时有一句没一句的打发他们,慢慢地便不耐烦起来:
“小八不用回君山居了么?”
程府的少爷们都是十岁后才搬到廖园来的,因三爷与三太太都不在府中,故而程昕也索性住到了廖园来,可是才七岁的程晟平日依然住在君山居里。
两兄弟都听出来程时在赶人,只好带着程曦告辞,临到门口又被程时喊住了。
“明日若再碰到李梦林,就让他滚回家读孔孟去,少来我跟前晃悠!”
第二日,程昕便将这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了又徘徊在程府外面的李寐。
程曦听说后直摇头。
人说近墨者黑,李寐能与程时保持距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日后那独中三元、风采绝代的少年状元郎若是被程时给带坏,可就真真是造孽了。
另一厢王氏与甄氏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寿宴的事,府里上下皆忙得脚不沾地。送帖子、置办果品物件、戏台完工,愈是接近寿宴事情便愈发多起来。
期间程景、程昱与程晖也自甄氏族学归家来,与他们一道来的还有几位甄氏子弟,是执了帖子提前来祝寿的。好在王氏早早的就让人收拾了客院,只不免又是一番安排。
二爷程原培在扬州买的戏班伶人共三十余人,也由念心的爹傅铨带着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程原培不曾随他们一道赶路,带了随从小厮走得更从容些,要晚上几日才能回京。
王氏让人将那三十余人安排在陇疏苑里,并将寿辰当日的戏单子交给了领班。每日路过陇疏苑的丫鬟婆子,便能听见花墙里头传来叮叮咚咚的敲打和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声儿。
程曦也带着念心跑去花墙偷听,在那里遇到了蹲坐在墙上、嘴里叼了根凤尾草的程时。
二人津津有味地听了一回。
王氏知道后特意百忙中抽空与程曦好好的讲解了一番世家小姐的礼仪规矩。对于这些前世就学透了的东西,程曦只好装作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惹得王氏感叹了一回现今世道对女子的严苛。
至于程时,王氏则简单粗暴地罚了他将《礼记》抄十遍。
程时借了抄书的由头,整日躲在老爷子的书阁里读《鬼谷子》。直到三太太孟氏回来,程时的《礼记》才堪堪抄完两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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