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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阳王府
护卫将火漆封住的纸卷从信鸽脚上竹筒中取出,见火漆上沾了片白色小绒毛,忙疾步朝南苑走去。
花园中鱼池旁,何琨正陪着容老夫人说话。
他们身旁另有一年轻将军,眉目英飒,正是宁夏总兵李承宗之子李柏松。
容老夫人面前打开着一个檀漆镶宝盒,里头放着一粒龙眼大小、圆润无暇的夜明珠。
她缓缓阖上盒子,朝李柏松微笑道:
“替我谢过你父亲,他有心了。”
李柏松道:
“听那外藩商队的交代,此珠是自渤济儿海流出来的宝物。家父说放眼这西北大地,只有老夫人您得配此物。”
渤济儿海是藏在西北荒漠深处的一个海子,据说游族皇室本营便驻扎在那里,只是大越的军队从未找到过这个地方。
从那里流出来的珠子,自然是游族皇室之物。
容老夫人笑了笑。
何琨磨着腰间玉环,看了李柏松一眼,对容老夫人笑道:
“祖母,长青另给您带了件媳物。”
李柏松忙道:
“倒也说不上多媳,只是做得精致讨巧罢了。”
说罢回头看了眼,便有两名侍卫抬着个五尺来方、清透晶亮的琉璃盆来,盆中放着几簇草木花石,还有用不知何物做成的小亭台楼宇。
琉璃本就罕见,做成这般大的缸盆更是头一回见,而且打磨得极薄,透过琉璃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盆里的景象。
容氏眼中露出几分兴致。
就听李柏松道:
“老夫人,若在此中蓄上水便可将鱼养在其中,放置在屋里也可观赏。”
何琨接道:
“京中也有人将鱼养在小缸里,放在屋内院中,只是终比不得这般琉璃盆看上去无遮无挡。”
容氏点点头,笑道:
“这个好,让人将水蓄上,仔细里头花木。”
一旁随侍的妈妈忙指挥着人将琉璃盆抬去老夫人寝院。
李柏松眼中露出些许轻松——城阳王要什么有什么,要哄得容老夫人高兴当真太难。
容氏问起此物如何得来,他忙道是从山东境而来的出关商队处发现留下的。
何琨笑着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眼角余光瞥见院外护卫身影闪过。
他想了想,忽然起身道:
“祖母,我午后还要去校场,就由长青在这儿陪您说说话。”他又转头同李柏松道,“待我晚上回来,咱们再喝一场。”
容氏点点头。
何琨大步走出南苑,护卫忙将手中火漆白羽纸条交给他。
“爷,京中来的急信。”
何琨微微皱眉,打开纸条扫了眼,随即神色微变。
……赐婚程氏女?!
他眼中露出精利之色,沉吟片刻后立即大步朝外走去。
花园小道拐角处走来几道窈丽身影,当先一人正是何玘。
“二哥?”
何玘见何琨神色凝重不由一愣。
何琨停下脚步,面上神色缓了缓,道:
“来了?祖母已等你许久……长青早就到了。”
何玘一默,见何琨抬脚要走,不由问道:
“你去哪儿?不一起作陪吗?”
她并不想独自面对李柏松。
何琨心不在焉说了句“校场”转身就要走,却被何玘拉住。
“二哥!”她咬了咬唇,轻声道,“你……最近可有京中消息?”
何琨目光沉了下来。
何玘要问的是容潜。
他沉默看着她,何玘目光闪了闪,继而直直迎着他丝毫不退。
她就是想知道容潜的消息,想知道他好不好,在做什么,会不会……回来。
“莫打听不该打听的事。”何琨缓缓道,“好好陪长青说话。”
何玘脸色白了白。
何琨挣开她手转身大步朝王府外走去,不再理会身后何玘是什么神情。
他翻身上马,一扬鞭朝北地校场急驰而去。
沙地高坡上伫立一人,大氅迎风飞扬,铁甲在日照下反射出耀眼白光。
那人身后北地白虎大麾烈烈作响。
“父亲。”
何琨下马,走上前来到何禛身边并肩而立,与他一同看着远处平谷。
平谷中两军在做阵型变化的演练,兵戈相交间扬起沸沸尘土。
何禛举起马鞭指了指操练的兵士,道:
“这便是大同守军的‘十阵连环’阵,晏行说的没错,如若在开阔之地果然任何阵型都无法克制其,看来只能在山地伏击俯冲。”
何琨的心愈发沉重。
大同十阵连环阵势程原定与其子程晖所创,乃大同军最拿手的看家本事。
他们自然知道此阵要害与薄弱,要引入山地谈何容易。
他捏紧手中纸条,开口道:
“父王,晏行被赐婚之事,您听说了罢?”
连他都收到了薄远的通风报信,何禛必然知道的更早。
只听何禛“嗯”了声,目光依旧看着远处交战的兵士,道:
“事程原恩之女,”他顿了顿,“我记得晏行原就中意她罢?”
语气云淡风轻的。
何琨一愣,不由转头看向自己父亲。
“您不担心?”
容潜在做了决断后便与程曦彻底划清界限,由此可见程家的立场。
如今昭和帝横插一脚赐了婚,若程家依旧坚定立场,那容潜可会因此……
他如今与皇后关系紧密,势力渐起,混得比莫良佐和童安还风生水起。若再加上程家及身后文武关系,容潜要助梁王上位是极有可能的。
他没必要铤而走险就能得辅佐之功,若日后还能为梁王平了北地叛乱,完全可以位极人臣。
何琨对容潜的信心又一次动摇——因为换作他自己,会选择最有利的那条路走。
何禛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
“奉廷,你要记得,晏行必然是我北地的人。”
何琨当真不明白,自己与容潜生死过命都无法确定的事,何以父王这般笃定从不怀疑。
但何禛从容潜忽然改变立场那一刻起,就知道他必然已发现了真相。
容潜回不去的,何禛太清楚他心中的仇恨了。
故而此次昭和帝赐婚容潜与程曦,何禛虽觉意外却并不太担心。相反,当他得知容潜开始主动推进婚事之后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程家……兴许也会变成自己的助力。
何禛不想与何琨多论此事。
“王家那边如何了?”
何琨回过神,道:
“听说王家那老太爷如今已然卧床几月,靠一口气吊着。王定打算等那老太爷一死,便与二房撕破脸。二房那几个子弟该安排的皆已安排差不多了。到时将事一道捅出来便是。”
何禛听了便不再多问。
谁知何琨却忽然道:
“只是……王熙元前几日来信,”他顿了顿,“说此次科举,他兴许不会下场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