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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悦沉默许久,心中千回百转,许久才将紧紧握在手里的、茶盏中的冷茶一饮而尽,在这深冬,猛喝一杯冷茶着实够呛。
面对杨旭,有时候她真的没什么办法。这么多年了,杨旭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紧要关头来这么一出,首先是她没有想到的,其次......容悦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黑色的背影,这次就算真要写信回江州,她也不会将杨旭的事情告诉她父亲。
她父亲的为人,她清楚得很。
“杨旭,本宫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容悦看着他,他依旧看着雁孤山没回头,只回了她一句:你问。容悦皱了皱眉,继续道:“你在乎的到底是你徒弟,还是薛轶那个人?”
此时杨旭回头看了她一眼,“不都一样么?”他道。
他在乎的?
说句实话,他不是在乎谁,只是在乎事而已,事本就因他而起……至少他是最关键的参与者,那么,自然是要由他来结束的。
也就是说,他不在乎薛轶,但他在乎他因容悦而对薛轶做的那些事。
真他娘的....狗血。
若白晏珠知道他这么想,定然会捂着肚子大笑。可,他一直就是这样,对事不对人啊,他终究做不到像白晏珠那般,对人不对事。
容悦心口有些疼,眸中黯然之色划过,道:“一样就一样吧,本宫也不追问了,如若无事,你可以离开了,本宫不会也不可能将薛轶交给你。”
“可她会死!”杨旭终于忍不住转过身看着她,沉声吼道。
他不想对容悦发火的,因为杨旭从来不会发火。可眼下,这个女人简直是愚蠢至极。
早就说了,薛轶会死,薛轶死了和将薛轶交给他这两个不同的选择,对于容贵妃来说,都是一样的,所以她为何还要这般执着,非要断送一条性命?
“本宫若说,就算她真的会死,也不可能让你把她带走呢?”容悦冷笑着回他。
他真以为,除了他,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么?笑话!简直笑话!
他是厉害没错,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除了杨旭还有子虚啊,这几天她出去调查子虚消息的人回来了,这个人虽神出鬼没,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她与悬壶居的秦豫关系匪浅……
所以,她已经派人,准备去将秦豫请进容禧宫来,好好招待一番。
“那就让她死吧。”杨旭冷笑,他大概知道薛轶在哪里了,便没必要继续同容悦周旋、纠缠不清了。
雁孤山脚……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位置,收回目光也没再看容悦,提步出了园子。
黑色衣袍染了白雪,雪又随着步子和微风飘落,画面竟莫名的……有些悠远而美妙。
容悦本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是生生将话吞了回去,没有叫住头也不回悠悠然然似的离开的他。
……
……
“宁次,跟着。”容悦对身后竹丛后的黑影吩咐道。
人影从竹丛后走出来,恭声答了句是,身形一闪,消失在一片白色之中。
容悦嘴角噙着一抹森然冷笑,起身缓步离开了园子。
出了园子,宫女水觅就撑开伞迎了上来,“娘娘当心,下雪了,台阶氵显滑。”
容悦继续向前有着,没有回她也未曾看她一眼。
水觅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并不觉得有什么,微微低头撑着伞跟在容悦身旁,时不时清理一下飘落在容悦青丝和斗篷上的雪花,一路无言。
回道寝宫,水觅吩咐小宫女将之前做好的冰糖雪梨羹端上来,“今日天甚凉,娘娘吃点这个,润润喉暖暖胃。”
态度既不奉承,也无不敬。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做好了便没人能挑出她的错处来,所以没必要奉承谁。
容悦也是习惯被她伺候的,端起冰糖雪梨羹,一勺勺吃起来。
整碗下肚,身子才渐渐暖了起来。
外边,确实冷啊。
“水觅,可还记得,你跟着本宫多少年了?”容悦忽然问道。
“四年了吧,娘娘进宫那年,奴婢就一直在娘娘住的宫里做事,后来又跟着来了容禧宫,大概是在四年前,才来娘娘跟前做事的。”水觅如实回道。
她这一生,自打进宫起,就注定了枯燥乏味,也注定了要亲眼见证许多尔虞我诈,若什么都记着,脑子非要炸了不可,所以啊,她只记了一些单纯与自己相关的、简单的人和事。
“四年了啊?”容悦感慨,可倏地又道:“原来才四年么……”她怎么记得已经好久好久了……
四年,或许是更短的时间,这个宫女就能将她的习惯摸得清清楚楚,做什么事都令她满意,无可挑剔。可,杨旭呢......相识二十多年,结果呢?....
“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在本宫身边伺候了,必须要去伺候别宫的主子,可能习惯的了?”容悦又问。
水觅微微一怔,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就回道:“奴婢自打进宫,就是供主子们差遣办事的,在娘娘身边做事是做事,在其他主子身边做事,同样是做事,大概也……谈不上习惯不习惯吧。”
伺候谁都是伺候,不过做好分内之事罢了,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容悦怅然,“哪怕真是这样,你也该说奴婢誓死效忠贵妃娘娘才是啊。”
水觅又是一怔,没再说话。
容悦继续道:“你说谈不上习惯不习惯,可你若不再本宫身边伺候了,本宫身边伺候的换了人,本宫却是很久都习惯不了的,你说这是为何?”
“奴婢……”水觅不知容悦今天怎么突然问这些,但还是将心中所想清楚明白地表达了出来,“贵妃娘娘身份尊贵,用人自然有权力挑用的顺手的,可像水觅这样作为奴婢的,并没有权力选择,所以不敢奢求。”
不敢奢求,所以不管伺候谁,于她们而言,不是没有区别,而是在她们心中不能将主子做比较。
容悦听懂了她的意思,恍然大悟。
“我不把你当主子,你就不把我当奴才了么?”——这句话、这句话……
她突然明白了,杨旭,呵呵——
是啊,一开始她本把杨旭当做可以倾述一切心事的人,可渐渐的,终究是变了味道。
一有什么需要杀人沾血的事,就与他说,让他去做。或许,一开始她还会心怀愧疚,可慢慢地,她习惯了让杨旭帮她办那些事,变从请求,变成了吩咐和命令。
所以,他才会说,她拿他当奴才。
多么讽刺啊。
他,杨家之后,原本是多么铁骨铮铮高傲的人啊,竟会说出自己是奴才这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