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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商户齐家紧挨洛河,靠水运起家。齐老爷五十大寿时,亲朋好友携礼来贺。其中有个肤色偏黑的青衣姑娘,送来一卷画。那画画的是十年前的风月馆门前,一个父亲卖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齐老爷看到那画,一时之间老泪纵横。
“都给我出去找,找到那女子,老爷我重重有赏---”
家丁们在河口找到了那位姑娘,并将她带到齐老爷跟前。那女子自称穗香,一见齐老爷,便甜甜地唤了声爹。
齐老爷顿时老泪纵横,拉着女儿的黑手激动地感慨道: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晒成这样了?”
印象里,他的女儿长得白皙水灵,而眼前的女子是非常均匀的麦色皮肤。唯一让他觉得熟悉的,是女子那一双带着笑意的大眼睛。而且父女间的秘密,女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爹,咱们家也不算穷啊,你当初为何要卖了女儿呢?”
齐老爷一听,仿佛被东西扎了心口似地,一脸痛心地:
“你是爹爹的心头肉,爹爹怎么舍得卖你呢?爹爹实在是没有办法。有人威胁爹爹,如果不把你卖掉,就要灭了我们齐家。爹爹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故去的娘亲~”
“那人为何要威胁爹爹呢?”
“这---爹爹也不清楚。”
齐老爷垂下眼睑,枯瘦的手在颤抖。
穗香心想,眼神躲闪,只怕是不肯。
清晨,穗香在花园里散步,刚好瞧见姨娘在呵斥家里的老仆。那金贵的少爷,穗香同父异母的弟弟穗华坐在地上大哭。穗香的这位姨娘疑心特别重,在她眼里,周边人都心怀鬼胎不可信。穗香刚入府的头一晚,她便迫不及待地跑来警告穗香,穗香是外人,不许打家产的主意。尽管穗香一再表示自己对齐家的家产没兴趣,她也不肯放下戒心,四处替穗香物色年轻公子。
“穗香,你好好看看,这些公子,可有瞧中的?”
“姨娘,你不用忙活了。”穗香笑道,“我已经嫁人了。”
“诶?哪家的公子?”
“盛京城谢家,谢老爷。”
齐老爷手一抖,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
“爹,你怎么了?”
怎么齐老爷神情如此诡异?
“没---没什么---老了---不中用了---”
齐老爷的手颤得更厉害。
姨娘却对穗香的夫家很是好奇,便问:
“哪位谢老爷,是做什么的?”
“卖茶叶的---”
姨娘听了,心想:
“茶叶比较出名的我只听林家。这个谢家,倒不曾听闻,家底应该一般吧。不过就你这点姿色,能混个衣食无忧,也算走运了。”
姨娘岂知林家再怎么出名,也就是倒卖茶叶的二手贩子。那谢家虽不出名,却几乎掌控了全国七成错综复杂的茶路。没了茶路,林家连茶叶的影儿都见不着,更别倒卖了。不过齐老爷对谢家老爷如此忌讳,肯定有故事。
自那之后,姨娘对穗香的态度也好了些,不再针锋相对。这日姨娘还主动找穗香,交流相夫教子的心得。是交流,其实只是姨娘单方面灌输,穗香只是笑着聆听,不发表任何意见。
穗华黏娘亲,跑过来缠着滔滔不绝的娘亲去抓蝴蝶。
“徐嬷嬷,了多少次,别让少爷乱跑。要是磕着碰着,你担待得起吗?赶紧地,带他去抓蝴蝶---”
穗香暗暗想笑,这姨娘可真逗趣儿,不跑怎么捉蝴蝶?看得出来,姨娘虽然宠儿子,但更喜欢摆谱,认为自己身为夫人,就应该端庄,带孩子抓蝴蝶这么幼稚的事,就该是下人干的活儿。
戏班子在洛城开演,府上的下人都在议论,穗华从没见过,哭着闹着要去看。姨娘要去赴城主夫饶宴席,便找来两个奴才,一个年轻的,一个年迈的。
“戏班子鱼龙混杂,你们要寸步不离地,照顾穗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拿你们是问。”
可穗华还是出事了,看戏回来后,就迷上了戏法,还翻箱倒柜,要找金银财宝,把变戏法的请到家里来,而且还变得格外地暴力,就好像被恶鬼附身似地。姨娘爱子心切,追责那两个奴才,两个奴才一口咬定,没有离开过少爷。
棍子噼里啪啦打在奴才身上,惨叫声连连。
穗香看不下去了,便道:
“姨娘,你就是把他打死也无济于事。依我看,穗华不是迷上了戏法,而是被戏法迷了心窍。我听闻有一种歪门左道,可惑人心智,谋取不义之财。那戏班子,肯定有古怪,还是先报官抓人吧。”
衙门开审那,戏班子的班主跪在堂前,齐老爷将穗华带进去。
“大人明鉴,草民耍的,不过是简单的障眼法,这惑心术乃仙法禁术,又怎敢妄自修习呢?那是要灭九族的啊---”
百年前,修仙之风盛行,仙门九卿为争仙门首府之位,勾心斗角,甚至不惜养魔乱世,弄得民不聊生,人心惶惶。圣皇便让圣御院灭了仙门,毁灵脉,将禁止修仙的圣旨刻在鲤鱼湾的龙门石碑上:
修仙者,灭九族。
“你既未学过,又如何知晓,这是惑心术?”
“回禀大人,草民虽未学过,但见人使过。”
“什么人?”
“他自称白无常,地狱的勾魂使。此人心肠狠辣,专挑孩子下手。那时草民刚在江湖上混出点名头,他看了我的戏法,贬低我,诱惑我修习仙法。我上有老下有,我只想安安分分地赚点钱养家,所以我拒绝了他。他便用惑心术,蛊惑我儿---”
班主将十几岁的儿子带上公堂,儿子痴痴傻傻,见了官爷也不知要跪,还去抢了捕快的棍子,打他爹,是好玩,幸亏被捕快摁住了。穗香混在围观群众中,心想这果真是一出绝妙的苦肉计。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师父---放开我---”
齐老爷命人摁住暴动的穗华,姨娘在旁边又哭又喊:
“轻点,别弄伤了他---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啊---”
此时,衙差来报,齐家大姐斗胆恳请,上堂问询嫌犯。这本是不合时夷,但齐家向来打点得当,官府又岂会不给面子?
穗香提裙上堂,班主瞧见穗香身边的丫头,脱口而出道:
“是你---”
这丫头衣着寒酸,面色惨白,两眼布满血丝,如鬼魅般,骇让很。
齐老爷心底发毛,便道:
“穗香,你从哪里找来的丫头---也太晦气了---”
“爹爹,这可不是我找来的。”穗香道,“她自己找来的。她叫阿楚,与班主是旧相识---”
而且当时阿楚是原告,班主是被告,情形与今日如出一辙。
班主的老脸上,渗出些许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