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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满青苔的古巷尽头,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小屋。
傍晚的寒风吹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敞开的屋门如同兽口,深邃而空洞。
空气中漂浮着难闻的血腥气,强烈得令人作呕,栾安强忍着胃部剧烈的不适,跟着沐泽一步一步走向破败的小屋。
原本留在屋内的尸体已经被抬走,和屋外的那些死尸并列排放在一起。
沐泽在屋中看了一圈,除了地面上的一大滩血迹,屋内的摆设基本没变动过。
他走向邱敏的小床,缓缓在床上坐下,干净整洁的床单还留有邱敏那令他心醉的味道,但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她是已经死了,还是被人抓走了?他派来保护邱敏的二十五个护卫,无一幸免全部死亡。邱敏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逃过敌手?但这里并没有看到邱敏的尸体。
沐泽不愿意相信邱敏已经死了,他宁可相信她只是被人抓走。
如果她被抓走,抓她的人必然是为了威胁他,会不会是沐涵干的?他借太昌帝的手阴了沐涵一把,沐涵把邱敏抓走用来威胁他也不是不可能……
除了沐涵,王皇后也有可能对付邱敏,但他还没到娶妃的时候,她现在还犯不着对付邱敏。
他做了一场戏将邱敏赶出皇子府,没想到还是被看穿了。不过他给邱敏安排的新身份,是另一个被放出宫的宫女程可儿。今年被放出宫的宫女有上百人,这件事他做的很隐秘,将一个叫程可儿的宫女投放在有百万人口的长安城中,也就是沧海一粟,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邱敏就是程可儿,并且而找到这里来的?
“殿下,奴才命人查了那些杀手,他们应该是属于一个叫红叶的组织。”栾安低声道。
“红叶?怎么是女人的名字?”
栾安道:“据传此女曾经是奸相林海升的侍妾,林海升被诛杀后她自立门户,但到底曾经是林氏的人,这事会不会是皇次子找她做的?”
“沐涵!”沐泽瞠目欲裂,额上青筋暴起,他竟然敢抓他的人!
空气浓厚的血腥气熏得沐泽快要发狂。
他站起来,眼前一晕,几乎就要摔倒,栾安急忙上前扶住沐泽,沐泽踉跄了几步,一手撑在房间中的木桌上。
“殿下!”栾安担忧地看着沐泽。
沐泽轻轻将他推开,自己撑着木桌站稳。忽然,他注意到木桌上的剩菜和空碗。
桌子上一共有两双碗筷,这说明邱敏曾经和谁一起吃过饭。
邱敏每天见过什么人,护卫都会和他汇报,唯独今日没有,因为二十五个护卫全死了。
那么邱敏在出事前,她和谁在一起?她会不会是被人救了?
“栾安。”沐泽道:“派人去附近问,有谁看到邱敏这里来过人。”
到了晚间,栾安回去向沐泽汇报:只查到白日有一户人家去找过邱敏麻烦,曾推过她一下并骂了她一顿,除此外再没有查到还有谁见过邱敏。
邱敏的住处离居民区较远,加之她有灾星之名,平日并无人会去她家附近,所以能问到的消息少之又少。
沐泽后悔地闭上眼,心隐隐作痛,他的自以为是害人害己,他将邱敏孤立起来,反而导致自己也查不到邱敏的消息。
邱敏,你到底在哪里?
他站起来,不知不觉中走向邱敏原来住的房间,自从他赶邱敏出皇子府,他就再也没进过这里。
室内隐隐有灯光溢出,门上透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难道是邱敏回来了?
沐泽推开房门冲进去,房内的女子看到他,急急忙忙跪下:“殿下。”
“念雪……”
沐泽嚅嗫一声,失望地转身准备离开,却在出门的时候脚勾上门槛,一头栽了下去。
“殿下!”念雪尖叫,她跑到昏迷的沐泽身边摇了摇,看到血从他的额头上缓缓溢出。
“快来人啊!!!”
莺飞草长的三月天。
阳光清和,陌上杏花如云似锦开了一片,风吹过,粉色的花瓣落了满头。
沈仲景轻抬衣袖,替邱敏拂去头上的落花,他的动作轻缓,神情仿若一个照顾弟弟妹妹的邻家大哥。
路边两名少女看着沈仲景和邱敏,交头接耳说了一阵话,接着同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沈仲景有些奇怪,问邱敏:“她们笑什么?”
邱敏尴尬,心想沈仲景刚才的动作,八成被那些女孩当作断袖了。
此时的她一身男装打扮,鼻子处黏了假皮,使得鼻子形状变成鹰钩状,颧骨处也贴了假皮垫高,又在眉毛处黏了一些假毛,将原本的柳叶眉变成宽浓眉,接着她再用现代化妆技术修饰,将肤色变成蜡黄,脸颊消瘦。所以她如今的模样,看起来就是一个浓眉、高颧骨、鹰钩鼻的黄脸少年。
邱敏道:“大概她们觉得你是个温柔的好哥哥吧。”
她知道沈仲景是个君子,若是她女装打扮,他必然不会对她动手动脚,大概是因为她现在男装打扮,沈仲景下意识把她当男人,所以才会顺手替她拂去头上的落花。
不管是二十一世纪,还是古代,总有女子对于男男爱抱着非一般的热情。邱敏朝路边看了一眼,那两个女孩还在对着她和沈仲景交头接耳。邱敏想起她前世的时候,路上看到男同也喜欢多看两眼,所以她估计那两个女孩可能在讨论谁攻谁受……
她不想再被别人当作议论的对象,忙拉了沈仲景的袖子,催他快走。
因为天气好,所以沈仲景带了邱敏出来逛街,两人悠闲地走过两条街,一路上沈仲景给邱敏买了些小玩意,一开始是九连环、风葫芦、木雕、泥偶之类的小玩具,邱敏猜他把自己当孝了。后来沈仲景的购买欲上来了,又买了小玉梳、花型手环、玲珑耳坠、香帕……搞得卖东西的小贩一直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他们两,偏偏沈仲景在这方面一无所觉,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买女人用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手上拿着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邱敏怕他还要再买,正好前方传来咿咿呀呀的曲调声,邱敏忙道:“那里是不是在唱戏,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沈仲景倒是没什么意见,他本来就是带邱敏出来玩的,自然想去哪都随她。
走到梨园门口,邱敏看了一下梨园门口的戏榜,上面写着《帝宫春》,显然就是今天唱的曲目。
沈仲景皱了皱眉头:“你想看这个?”
邱敏瞧他似乎不愿进去看,好奇地问沈仲景:“这帝宫春讲的是什么故事?”
沈仲景道:“说的是前朝杨太后和周静帝的故事。”
邱敏自然知道这个时空的历史改变,就源于这两人,原本历史上,应该是杨太后的爹,杨坚夺了外孙周静帝的江山,还杀了年仅九岁的周静帝。但因为杨太后这个穿越女的存在,改变了历史,反让周静帝坐稳了江山。
邱敏继续问:“莫非说的是杨太后辅助周静帝的故事?”
沈仲景摇头:“不是,说的是杨太后和周静帝相爱的故事。”
邱敏瞠目,她知道周静帝的生母并非杨太后,但他和杨太后毕竟名义上是母子,杨太后还比周静帝大了十二岁。
怪不得沈仲景不想去看,他是个重视礼教的人,这样坏了伦常的故事他当然不喜欢。
但是,邱敏却有些好奇……
沈仲景看邱敏一副好奇宝宝探头探脑的模样,最终无奈一叹,买了两张门票,带了邱敏进去。
邱敏倒是挺想知道古人是怎么描绘这段上不得台面的爱情故事。
出乎她的意料,故事并没有讲述两人怎么瞒天偷情,而是着重讲述杨太后怎么抚育周静帝,陪伴他长大,两人间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浓厚的亲情,或者又比亲情还更亲密一些,比爱情更沉重一些……杨太后死时四十九岁,才三十七岁的周静帝也在同年过世,因为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帝,他们死后不能葬在一起。
其实邱敏素来不喜欢看爱情故事,反喜欢看打打杀杀的武侠,她想这大概是她平日生活太淡,所以看刀光剑影找刺激。倒是沐泽可能平日的生活里都是勾心斗角,所以才喜欢看些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而且都是没什么内涵的小白剧。
比如书生和小姐才第一次见面,立刻天雷勾动地火,小姐哭着喊着非穷书生不嫁,还没成亲呢,就主动在月黑风高的晚上跟书生滚了床单。
要不就是某书生在偏僻的荒园里读书,有美丽的女鬼来纠缠,女鬼百般诱惑,书生正气凛然就是不从,最终一鬼一人还是滚了床单。
邱敏心想这样的故事越看越脑残,劝沐泽少看点,他面上答应的好,其实私下里照看不误,而且只看女主主动滚床单结局圆满的,女主不主动没滚床单结局不圆满的坚决不看。
结果终于看脑残了吧,没事就想找她滚床单,还怪她不主动……
邱敏忽然愣住,她怎么又想起沐泽了?明明打算不再想他的。
距离那次被追杀,已经过了半个月,说不定沐泽早当她死了。
沈仲景一副难以理解的语气,随口和邱敏讨论剧情:“你说杨太后怎么会爱上自己一手抚养大的男人?”
邱敏沉默片刻,才道:“大概是因为,那个男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从小到大所有的丑事她都知道,他最脆弱的时候只会去找她哭泣,离开她他就活不下去,这样一个能被掌握在手心里的男人,让女人感到安心吧。”
看完戏,邱敏神情有些抑郁,沈仲景问她:“这附近有家胡姬酒肆,食物风味独特,要不我带你去尝尝鲜?”
邱敏闻言又高兴起来,既然出来,就该好好玩,想那么多干嘛。
两人随着散场的人流出了梨园,刚走到梨园出口,邱敏身旁走出一人,不小心和她刮碰了一下。邱敏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吓得魂飞天外。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沐泽。
沈仲景不动声色拉住惊慌失措的邱敏,对沐泽恭敬道:“殿下。”沐泽今日穿了一身普通的书生装,他既是微服,自然不喜欢被叫破身份,所以沈仲景并没有下拜。
沐泽朝沈仲景和邱敏瞥了一眼,那双冷淡至极的眸子看起来似乎没了焦距,他对沈仲景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一句话也没说,越过两人走了。
邱敏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的易容很成功,连沐泽都没有认出她。
沐泽漫无目的地走到一颗花树下,年初的时候,他还答应过邱敏,春日带她出来游玩赏花,如今花期已至,那个可以一同赏花的人却不见。
栾安走到沐泽身边:“殿下,整个戏园子都查过了,没有发现。”
沐泽失望的闭上眼。
邱敏已经失踪半个月,如果她是被沐涵抓走,以沐涵的性格,必然会迫不及待的用邱敏作交换条件威胁他。然而这半个月来,沐涵什么都没有跟他提,可见邱敏逃脱了,并没有被他抓住。
他让海宁公公帮他监视着林贵妃的景仁宫,海宁公公在钱太后身边呆了几十年,皇宫内有不少暗桩,但没发现沐涵有什么动静。
所以他带了人,在客栈、镖局、戏班子这些多外来流动人口,容易藏身的地方查探,但是找了几天都没有结果。
如果邱敏没死,她其实完全可以回来找他,可她没有,说明她自己躲起来了。
沐泽强压下愤怒的情绪,眼中渐渐升起了固执:从邱敏失踪的那天起,官府发的每一张路引他都让人查过,邱敏没有路引就出不了长安城,他要让太昌帝下令全城搜查,等他一家一家的翻过去,就不信还翻不出邱敏来!
栾安递上一个油纸包给沐泽:“殿下,您早饭还没吃,这是奴才刚从徐记买来的红豆糕。”
沐泽没接:“我不爱吃甜食。”
栾安诧异:“可是您以前不是常让我去买徐记的红豆糕?而且您每次都和邱敏同吃。”
沐泽沉默片刻,才道:“我不喜欢红豆糕,但邱敏喜欢。”
栾安见沐泽不吃,担忧地看向沐泽,他的额头本就被太昌帝砸伤过,上次被门槛绊倒,又不慎摔伤同一个地方,如今额头上还肿了一块,只好戴个书生帽遮挡。太医说要好好休养,不能多思多虑,不然头内的血肿不化,会有危险……
“殿下。”
栾安想劝他先回去休息,沐泽却转身继续往前走,他轻轻一叹,只好快步跟上。
沈仲景同邱敏离开梨园,一路朝闹市区走去。
前方徐记作坊门口围着不少人,沈仲景忽然对邱敏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说完,走到徐记作坊前,挤进人群中。
过了一会,沈仲景拿了个油纸包回来,递给邱敏:“这家徐记的红豆糕很有名,每天都有人排着队买。”
邱敏接过尚还有余热的糕点,想起以前沐泽也常派人买这家的红豆糕给她。
那时候她总疑心沐泽会对她下药,所以每次都逼着他吃他不喜欢的甜食。
她打开油纸包咬了一口,味道依旧,但是身边再没有人会给她试毒。
她失踪了半个月,他还有心情进梨园看戏,可见已经把她忘到了脑后。
原来她也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清浅过客。
他不是周静帝,她也不是杨太后。
相遇背离皆有定数,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终将消失在重重宫门之后,而她会带着她的骄傲继续禹禹前行。
她抬起头对沈仲景释然地笑:“沈太医,走吧。”
这次她是真的要忘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