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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在鸿禧院见了那似乎莫须有的影子,谢嘉鱼就仿佛觉着自个儿脑子里时不时有女人在哭诉。
特别是夜里夜深之时,那哭诉声响仿佛越发的凄厉明显。
谢嘉鱼虽能见鬼,又经历了重生这等奇异之事,却尚未经历过这等异事。
她有心想着再去那鸿禧院看看,吉祥却拦着不让。
“五娘子,这夫人说了,老太君啊,需要静养,故而不让人随便进那鸿禧院打扰她,只有那四娘子得以在小佛堂为老太君祈福。”
谢嘉鱼进不去那鸿禧院,探查一事便是想也别想了,几日来的确是被那声音折磨得不算轻。
不止她,还有人亦是被折磨得日日不舒坦。
那老太君这几年过惯了山珍海味,凤髓龙肝的生活,这乍一回到从前的日子,她是怎么也不习惯,再看着这雪洞似的屋子,心里那是怎么也舒坦不了了。
这熬着几日,那可真是没病也得熬出病了来。
这要说怎么老太君最是怕那安国公呢,盖因他与老安国公的脾性那真真是像极了。面上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宛如那翩翩公子,可心里那是极其果断的,尾大不掉,那就一刀砍了。
他亲自带着人来抄了老太君的鸿禧院,而这老太君除了嚷嚷不孝之外,那是什么也做不得的。
这老太君出身小门效的,听说当年极得那老国公的喜爱,这才得以进了门。
可是这些年来,国公府上奴才更迭,往日见证那段时光的下人们老的老、死的死、散的散,最后留给大家的印象便是老国公爷实则不喜这位老太君。
这位老太君也不像传言中那般有本事,整个后院被管得乱做一团,得亏了老安国公没有小妾姨娘,不然就这老太君只晓得喊打喊杀的本事,否则那可真是悬。
关于这老安国公和老太君的关系,安国公则知晓得更详细一点,在他成亲之前,这位老公国爷便遣人送来了一大堆奇珍异宝。
其中古董字画亦有,奇花异草亦有,小儿衣衫亦有,舶来珍品亦有。
这里有些东西,很明显是老太君的。
安国公幼年也是与着老太君同住同吃,那些东西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但是他却沉默了,他幼年记忆虽然模糊,却也是记得住事儿的年纪了。记忆里他的娘亲温柔可亲,善良贤淑,可是他一场大病醒来,娘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得。
同样的脸庞,同样的身子,同样的气息,可是他却觉着不对。
而在娘亲怀了二弟过后,他就被老安国公接到前院来教导了,从此便很少再见这位娘亲了。
他有一个隐埋最深的秘密,关于他这位娘亲。
这次,他与其说是气愤她生活奢靡,抢夺玉儿嫁妆,不如说他对幼年的事耿耿于怀,又对这位老太君背后使的手段感到恶心罢了。
她是他娘亲,却也只是他娘亲罢了。
连老安国公死前尚且说,不必顾忌着她。
那这长安流言又有何惧呢。
安国公心里爽快了,老太君可是倒了大霉了。这午膳晚膳,统统变为五菜一汤,兼之府中众人皆知,这位老太君”病”了,且需要饮食清淡,好好静养着才成呢。
这每日的菜单皆变成了一品豆腐,杏仁豆腐,清炒芦蒿这类的素菜,偶尔有道荤菜,还是赤枣乌鸡汤这一类原汤化原食的东西。
老太君简直苦不堪言,比起那雪洞似的屋子,她更在意这膳食用度。
可老太君不知晓,这鸿禧院还有一人,比之老太君更为痛苦。
那就是谢盈,自从被安国公夫人强制留在这鸿禧院中,她就没吃过一顿好菜。
这小佛堂阴冷逼仄不说,看上去还破破旧旧的,和这雕梁画栋的鸿禧院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这白日暂且还好,这一到夜晚,谢盈总觉着有阵阵阴风。
她还以为夜里能去好生休息,再不济也会有个丫鬟来陪着她,可是,什么都没有。
这鸿禧院一封,好似院中所有人都忘了自己一般,除着一日三餐还有丫鬟来送,其余时间连个鬼影也没有。
谢盈还以为这老太君多少会来看看,可她完全低估了这小佛堂留给老太君的阴影,这老太君根本是提也不想提这小佛堂。
倘若是谢嘉鱼跪在里面,她或许还会来瞧瞧热闹,这谢盈跪在里面,她就理所应当的将谢盈忘记了。
要不是那老太君一个丫鬟还记得,每日会拿些老太君的剩菜剩饭送去,这谢四娘子说不得会饿死在小佛堂里。
这样跪着念经的日子,不过三日,谢盈便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她头重脚轻,膝盖也是乌青。
她直至今日才明白那嫡母的手段,在这嫡庶礼法面前,只要她这位嫡母想着惩治她,那真是太容易不过了。
昔日尚且还觉着那老太君能压一压她这位出身侯府的嫡母,可惜这小门效出来的,和那豪门宅院里出来的那真是完全不能比。那老太君活了这么多年仍旧比不得她这位嫡母啊。
看来指望老太君插手她的婚事,那是甭指望了,还是得自个儿谋算啊。
一时间又想到了二房的二姐姐谢淑,难免便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可现下安国公夫人可是没空再去理会那鸿禧院的事儿,盖因她觉着妩儿又瘦了,那前几日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这会儿全没了。
宣来那四个丫鬟询问,个个都说小娘子进食等都于往常无异,这下子安国公夫人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明法大师的话。
这莫不是妩儿的命数又出了漏子了吧,这谢大郎未有回府,安国公夫人只得催着安国公和二郎、三郎可劲寻这那八字纯阳之人。
安国公这下子简直没办法犹豫了,待亲眼见着妩儿瘦了一圈后,也是忍不住了。
管他那苏瑾之心好是不好,这订了婚还能悔婚,这就算是结了亲不还能和离了嘛。
什么事情也没有这闺女儿的命重要啊。
安国公的和盘道出直接就卖了苏瑾之,这安国公夫人突然得知了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简直乐得快要睡不着了。
而怡然居的谢嘉鱼是当真睡不着了,那凄厉的叫喊声是一日比一日强烈清晰。
强烈到了她的心都仿佛开始隐隐作痛,她已经接连好几日睡不安稳了,梦里仿佛也会见着那披头散发的影子,那凄厉的声音更是绕梁不绝。
谢嘉鱼白日出去还想着找一找那“鬼医”,可那鬼医也仿佛消失不见了一般,可是这府里的鬼,除了“鬼医”又仿佛一个没少。
这“鬼医”去了哪里?为了找他,谢嘉鱼还特意去水榭看了一眼,然而并没有。
谢嘉鱼隐隐有些不安了。
夜里休息不好的疲态白日也会显露出来,谢嘉鱼的字迹笔力也越发虚浮。
可眼见着这生辰也没有几日了,她一咬牙就命喜乐泡了一大杯浓茶,统统喝了下去。
最后好歹还是将那“再造”造了出来。
谢嘉鱼从书架之中翻找到一本医术,名曰《御药院方》,这本书在大昭流传甚广,盖因着此书的人号称此乃那前朝章太医所着遗本。
后经过翻印,传遍了大昭的每一个角落。这要谢嘉鱼来说,这书上记载的皆乃一些养生与小病之方,实在不像章太医的遗作,反而像是有人打着章太医的名义赚这份死人钱。
谢嘉鱼手上的这本《御药院方》看起来颇旧,书的内容也是用那正楷所作,乍一看上去还真像那前朝之物,故而才被谢三郎买了下来。
这买的时候可是足足花了十两银子呢,这可是谢三郎整整一月的月银。
是故,谢嘉鱼只能表示欣喜,未有将这本书的实情说出来。
而现在,便算是物尽其用了吧,也算是为着她那好三哥挣一挣面子吧。
这书做得其实挺粗糙的,谢嘉鱼也难得费工夫,她知晓安国公颇为能鉴赏那字画,这书但凡有点功底的人皆能观出真假,便只有她那三哥,傻愣愣的被人给骗了。
这本书不过是个名头罢了,不会有人真的去在意的。
这本书就相当于是给个出处罢了,真正在意她的人会更关注那张药方。
到时候自有人去拿给太医看,而只要但凡有些医术的人,都该看得出这张药方有多么精贵。
洗精伐髓,真的不单单是话本里说说而已。
这事儿解决之后,谢嘉鱼心中也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她自个儿的身子她自个儿清楚,再也没有人比死过一次的人更惜命了。
只有真正身子骨不好的人才懂得那份痛楚。
倘若有一日,她的身子大安了,她必定要亲眼见见这大昭的锦绣河山,是不是如同《山河志》中一般秀丽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