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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先是一声闷响,琴声戛然而止。
唔——
再来一声闷哼,于得水的惊叫声起。
噗——
接着是一串哈哈大笑,不能抑制。
打从几年前才阿克敦的那条哈巴狗尾巴上绑了鞭炮,吓的那狗拖着炮仗满院儿窜之后,延珏就没笑的这么开心过了。
这会儿只瞧着那被他眼尖一把拉到身下的‘肉垫儿’俩胳膊俩腿儿都朝外那么瞪着趴在地上,活脱脱的大王八模样,他简直笑的肚子疼。
“哎呦喂,主子,没摔坏吧!”于得水颠儿颠儿的过来,急忙给延珏打扫着身上的灰,待借着月光瞧到那地上不知道啥时候多出来那人,定睛那么一瞧,才惊叫。
“呦!女主子!”
呦喂!这活祖宗什么时候跑来的啊!
于得水再一想,可不,这主儿不来,那好好的树咋能把这俩人给撇了!
“我先扶您起来。”于得水才要上前儿,就让延珏给甩手拨弄后边去了。
他敛敛笑,伸腿儿踢踢那‘垫儿’,“诶!小王八,给爷爬一个瞧瞧。”
小王八,一动不动。
他又踢踢,“诶,别装死。”
还是一动不动。
这下延珏脸上的笑没了,只抬头瞧了一眼那不算太高的树,嘟囔着,“不会吧……”
接着回头抽那呆楞的于得水的脑子一下,“甭楞着了!抬人呐!”
于得水心里直喊冤枉,‘嘿!不是您叫我别上前的么!’
俩人一边一个,把石猴子的身子翻了过来,瞧着那原本就红肿的脸又贴上了一层灰,浑儿画的很是滑稽,可因为这人真是死闭着眼不睁,延珏也没心思闹了。
“纸糊的啊。”他边嘟囔边用手背拍着她的脸。
见半天也没反应,于得水忙道,“主子,我瞧着八成昏了,我去叫人传个大夫吧!”
“还磨叨什么,快去啊!”
于得水才窜出去,延珏就瞧着怀里头一动不动这人,自个儿心念,‘这人不能没气儿吧?’
于是手指头横在鼻子下头试试鼻息。
不是吧,真没有?!
延珏心一咯噔,赶忙把怀里的女人扳的离自己进了几分,却不想才把脸贴过去——
噗——
一口土朝他喷过来,眨眼间,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灰。
“你丫活腻歪了!”一声喝雷子,把那都跑到院儿外的于得水给喊回来了。
这一瞧,那俩祖宗这不一人一脸灰,在那直溜的杵着对骂呢!
呦喂,嘛呢!
敢情那女主子压根儿就是装昏,就为了憋那一口气儿喷爷一脸灰!
“你个缺揍性的(花肠子烂肚子!拉个娘们儿垫背,你也不嫌栽面儿!”
“甭说那个,自个撒泡尿瞧瞧,你他妈也算个娘们!”
“好啊,麻烦爷你就抬抬后退儿呲一泡,我今儿就好好照照!”
“嘿!你他妈敢骂我!”
哎呦,于得水这会儿都恨不得摔晕那是他,您瞧瞧这两口子说的都是什么啊!
哪有一个亲王和福晋这么吵架的!
月明,星稀,呜嗷呜嗷。
这一个院子吵的,闹得,跟着上火的,闹哄的都没人注意那院子里的抱琴仙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到了第二天五更天上早朝的时候,延珏还窝着那股火儿,以至于当大皇子敏亲王延玮提出要为不日凯旋的僧格岱钦修祠堂的时候,向来不爱掺合这些事的他,竟当着满堂朝臣的面以功不至此为由驳斥了这个提议,却不想他只是一说,果新随之有章有法的附议竟真得就让保酆帝将这件事暂时搁浅。
却说那僧格岱钦本是延玮生母,先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兄长科尔沁左翼后旗扎萨克郡王的养子,论起来,也算是他的表兄弟,如此近亲,自是争储的得力帮手,那巩固他的地位也自然是垒筑自个儿的势力,如今延珏这一横刀子挡下,算是在延玮的心里戳上了个倒刺。
如今这一闹,延珏的恶气儿是散了,可那些同朝堂的臣子们也无一不琢磨,如今这七爷突然有了动作,究竟是为那般?
待下了早朝回果府路上,同乘一辆车的果新乎得向那打上车起就闭目养神的延珏作揖道,“老朽斗胆,只问七爷一句,今儿这遭是为自己,还是为二爷?”
延珏缓缓抬眼儿,似笑非笑的盯着面前的果新,反问道,“中堂大人怎么看?”
果新屏住气,又鞠了几分身子,只道,“七爷心思,老朽不敢妄自揣度。”
延珏欠了欠身子,胳膊肘撑在那墨玉缎方枕上,摆出倾听的架势,缓缓道,“中堂大人何必自谦,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便是了。”
片刻,果新只道,“如今我大清,四海已定,圣上体健,是我万万臣民之福,然这日月更替,却是物法天道……”
“都是自家人,不必拐弯儿抹脚,有话直说。”延珏出声打断他。
一句自家人,让果新松了一口气,原本的试探,也变的大胆起来,遂抬头说道,“当今五位皇子,三位亲王,两位郡王,若论出身,大爷是先皇后之子,自是不比二爷与七爷的身份尊贵,只是大爷年长几位爷儿些岁数,早十年就开始培植门生,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已经是盘根错节,而二爷素来处事谦恭,凡事兢兢业业,也深得一班老臣的拥护,然……。”
话说至此,果新顿顿,见延珏一脸散漫,硬着头皮又道,“翻遍史籍,自古到今,那最终登上大宝的有的不是臣子的心,也不是百姓的心,而是那天子一人的心!若论当今圣上最宠的儿子,除了七爷您,没有二人啊!若七爷只一心为他人做嫁衣,老朽替你惋惜啊!”
许是说的有些激动,果新又是一深鞠,缓缓道,“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马车内,安静如斯。
延珏呷了一口茶,半晌只道,“如今中堂大人也算延珏长辈,如此鞠着像什么道理。”
被于得水扶起来的果新也没敢抬头,心想:‘我这番话已明白至此,这小子却闭口不答,他到底在琢磨什么!’
年届六旬的果新突然发现,自己竟有些瞧不透这不过二十的年轻皇子。
“谢中堂大人一番美意。”延珏淡淡的说,“延珏虽年轻,却也明白一个道理。”
他的语调轻的让果新竟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只听他道——
“为官,以不能为能,为臣,当沉默似金。”
听罢,才一反应他这是讽刺自己谋划过多,果新神色骤然大变,乎得鞠身,几乎伏地。
“老朽受教了。”
自打这一番话之后,这回府的一路,二人是再没交谈,只各自闭着眼想着心中之事。
却说待到了府上,才下马车后,谷子边大声叫着不好了,边朝二人一瘸一拐的跑来。
没等延珏问怎么回事儿,谷子气喘吁吁的道,“大奶奶一大早上带个人去了我们院儿,说要给我们主子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