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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长衣,丽眉连娟。因为少年的突然凑近和口出狂言,闻蝉的眼眸瞠大,满满的惊愕与不可置信。她的眼睛清澈纯美,星光璀璨,就是蓦然大睁时,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
看起来不觉得她是生气,倒像是娇嗔一般。
李信再逼近一步。
闻蝉白着脸后退,在她后面下车的妇人搂住少女的肩,将小女孩儿护在身后。妇人看着少年的目光,几分仓皇与警惕,又努力镇静,与他细说,“这位小郎君,你若有困难……”
少年笑了,微卷发丝贴着面,随着呼吸和寒风扬落。他睫毛和眼睛生得漂亮,一笑起来,给平淡无奇的相貌增光不少。
闻蝉心想,这人也就眼睛能看了。
李信冲韩氏扬下巴,“知道我想杀她吗?”
侍女倒抽一口气。
他眼睛也不眨、就下这种命令,看来就是见惯生死的。韩氏攥着袖子的手握得紧,两股战战,几乎晕过去。她心中后悔再后悔,想她出身大族,出行时,夫君细细叮嘱让她小心,前面都无事,她放松警惕,没想到临了会稽,竟发生这种事。
闻蝉鼓起勇气,从四婶的背后抬起脸。她同样害怕,却看着少年,说,“你不要杀我四婶,我跟你们走。”
“答应嫁我了?”他转着手中匕首,笑起来的那股戏谑和肆意,盯着她的眼神,都让闻蝉厌恶至极。
闻蝉目中骄矜之色收起,试探说,“……我可以考虑考虑吗?”
自称李信的少年偏头,“好,那你就慢慢考虑吧。”
……
一行人被这些劫匪领着七拐八拐,被押进了一个寨子里。这寨子埋在深山,又因下雪而被隐埋。如果不是这帮劫匪领着,寻常人都找不到这个地方。跟着韩氏和闻蝉的侍卫,真论起来,也不一定就不如这些劫匪厉害。然到底吃了下雪和不熟悉路的亏,哪怕跟着一个向导。现在,那向导也被领走了。
大雪天遇到这种肥羊,对劫匪们是个好消息。
被押的人憋屈而丧气,那帮贼人,却搬着马车上的好东西,说说笑笑——一人手里抱着一个滚圆玉器,从没见到过般惊喜,不愿撒手,“这富商家里,也太有钱了。”
“是啊,咱们兄弟辛苦奔波,他们倒是富得流油。不劫他们劫谁?”
“哈哈,给阿信找了老婆,阿信这次该高兴了吧?”
“那可不是!没看到阿信见到那小娘子,眼睛都直了吗哈哈?说起来,那小娘子真他娘的好看啊。老子看啊,那皇帝的女儿,都不如她好看。”
“以后就是咱们的人咯!”
旁人个个欢天喜地,被劫的人,却都惶惶然,又怒又恨。尤其是听到他们辱及自家翁主,恨不得啐一口,告诉他们这帮有眼无珠的痞子,舞阳翁主是何等身份,也是他们敢肖想的?然现在,大家——
孤立无援。
但是没关系。
闻蝉安慰自己,四婶说,大姑父的人在驿站等着他们。如果他们不能如期到,大姑父应该会察觉的,定会派人来找他们。这些贼子,不过是乌合之众,哪里能与朝廷的兵马对抗呢?
所以,只要自己能撑过一两日,事情就会有转机。
到了这个鬼地方,闻蝉的侍女们都被关了起来,也无法见到四婶。坐在一个屋子里,门窗都被关死,闻蝉试着叩了叩,没有人回应。闻蝉望望屋中摆设,费力地搬过一个小几,踩上小几,试着去推那扇木窗。
她提着裙裾趴在窗上时,门被推开了,扭头,看到站立在门口的少年,还有三四个男人。
几人一路走来,正在说笑,“阿信,你小子运气不错,劫个色就劫个这么美的。”“难为咱们阿信开了窍!”“阿信放心,咱们肯定让你大喜之日风风光光……呃。”
推开门,几人看到以不雅姿势跪在窗栏口的少女。
几个人面色怪异——美人这般不讲究。
闻蝉小脸刷地染上绯红,却装作什么都没有般,将小腿从木框缘挪下,振振衣袂,从矮几上娉娉袅袅地走下来。丽人睁着明亮的水眸,好像他们的大惊小怪,是对她的亵渎一样。
李信玩味地看着佳人,佳人却不看他。
“哈哈,阿信,你跟小美人聊吧,兄弟们先走了。”诡异的沉默后,身后三人反应快,在少女故作无事后,及时关上门走了。出去后,兄弟间是怎么传闻蝉那个粗俗动作的,就不得而知了。
闻蝉忽视之前的窘然,跪坐在案几边,乌发如坠,目光低垂,裙裾下,露出素白的鞋袜。
李信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后,趺坐到少女对面。他盘腿而坐,很放松的坐姿,盯着她低低的发顶看。这样的小美人,垂着眼睫装矜持,面颊雪白染霞,胭脂一般动人。小巧的耳珠隐在乌发下,隐约能看到通红的耳垂。
李信手放置在案几上,撑着下巴,放肆地、无所顾忌地打量对面少女——
闻蝉低着头,能感觉到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是一动不敢动,唯恐刺激他。她在长安时,连丞相府上的郎君都不给好脸色,轻视、不喜、不睬,她愿意怎样都没关系。那些人一样看中她美色,但她是翁主,没有人敢欺负她。
可是现在……这个乡巴佬,知道翁主是什么吗?
闻蝉甚至觉得,恐怕她说出自己的身份,对方也因为没见识,而看不懂她是不能得罪的人。
那怎么办?
嫁他?
长安的大好儿郎们她一个都看不上,能看上这个乡巴佬才有鬼……
胡思乱想之际,听到少年开口,“小娘子叫什么?”
闻蝉装死不应。
李信扬声,“来人,把跟她一起来的那个妇人的手砍了……”
“闻蝉。”闻蝉飞快答少年的话。
抬目,隐晦地瞪他一眼。
李信继续欣赏她的美貌。看她明明怕他、还不得不装作不怕,也挺有意思的。
她说她叫什么来着?
李信拢了下眉,“文我知道。哪个蝉字?”
其实他连“闻”都错了。
少女朱唇翕动,“就是‘袅袅兮秋风,山蝉鸣兮宫树红’里面的‘蝉’字。”
李信说,“听不懂。我没念过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单点。”
闻蝉无言。
心中鄙夷:乡巴佬。
她再一次抬头,悄悄瞪他。少年倒是目色坦然,闻蝉心想,好厚的脸皮,说自己没读过书,就跟说没吃过饭一样,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似猜到她心中嫌恶,少年眸子冷下,锐意顿现。
闻蝉无法,怕惹恼了这贼人,只好叫了两声,“知了,知了。”
李信静默半晌。
扬眉,没听懂,“你说什么?”
闻蝉心中难堪,闭着眼,勉强再开口,“知了,知了。”
她被他逼得,手紧紧抓着袖口,握得指骨发白,受辱一般咬着贝齿,快速道,“就是‘知了知了’的那个蝉。”
李信手搓了搓案面:“……噗。”
什么倒霉父母,给女儿取这么个名字,还不如叫小妞二丫呢。
闻蝉被他笑得很生气,眸下微红,唇抿了抿。李信心中觉得她可爱,有些想跟她说话。但屋外的人喊了声“阿信”,他应一声后,站了起来。同样听到外面的催促,闻蝉松口气,睁开眼。一睁眼,就发现少年俯下身,面孔几乎贴着她的脸。闻蝉身子僵硬后倾——
“听好了。你嫁我,你们一行人带的所有东西,我一样不动,全都还给你作嫁妆,还送你那一堆谁谁谁离开。你不嫁,这些,可都是没有了。”
闻蝉说,“……你不是说让我考虑吗?”
“我让你考虑一辈子了么?”
这人,痞起来真痞,冷起来又真冷。
闻蝉呆呆看着他凑近的面孔,在他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一个凄凄惶惶的可怜女孩儿。
门外的人再次喊一声,李信冷眉冷眼,“快说。说嫁我!”
闻蝉被他这样欺负,有些发恼,有些着急。他一副威胁她的样子,步步靠近,硬是不给闻蝉找借口的时间。催得少女靠着墙壁,咬牙说了实话——“东西都给你,人你也留着,反正我不嫁!”
李信没有被她惹怒,而是站起身来。
他上上下下地看她,不知何时,他手中出现了一块玉佩。闻蝉看他手中那块玉佩太眼熟,忙低头,就发现自己腰间的玉佩不见了。她瞪大眼,伸手想夺回。看他往后退开,笑容又凉又坏,晃得她眼晕,“定情信物。”
出了门,三四个人同伴等着少年。
众人的调-笑起哄下,少年的脸淡了下去,说,“这可真是麻烦。”
“阿信你说什么?”
李信晃晃手中玉佩,“他们的身份,绝不是富商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