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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箭如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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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率领大齐黑甲军撤退后,摩诃多国王和托利王子在塔利尔王子的保护下,迅速的遁入吐鲁番城。

吐鲁番城原是西昌国的首都,人口有二十万之多,被乌孙人攻占之后,加固了原有的城墙,驻兵屯粮,使簇成为军事重镇。

进了吐鲁番城,总算是脱离了险境,摩诃多国王清点手下的人马,六千人只剩下不足两千,只能用惨败来形容。

回忆起这一路亡命奔逃的惊险和狼狈,黑甲军如同跗骨之蛆,穷追不舍,摩诃多国王感到心有余悸,又觉得耻辱愤恨。

一进城,他就命令托利将随军的人马仔细审问,试图找出内奸,然而却一无所获,这更加重了他对顾怀清的猜疑。

摩诃多国王毕竟上了年纪,在逃亡的路途中担惊受怕,感染了风寒,竟然发起高烧来。托利见国王病得不轻,只好打消了回王都的打算,下令在吐鲁番休整,请来随军御医给国王治病。

顾怀清被严密看管起来,不得自由行走,不过由于托利特地关照过,虽然没有人身自由,在衣食吃住方面倒是不曾苛待他,还有专门的医师为他治疗腿伤。

托利也没有放弃游顾怀清投降,毕竟他的眼睛不能再拖下去了,可是软的硬的法子都用尽了,顾怀清只是摇头不允,油盐不进的模样将托利颇为无策。

不过,很快的,顾怀清就发现乌孙人顾不上自己了,因为乌孙人一觉醒来,震惊的发现城外出现十万大齐军队,将吐鲁番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乌孙人这才如梦初醒,原来段明臣率领的三千黑甲军只是先锋,身后还跟着十万精兵,由侯老将军亲自挂帅,气势汹汹的攻过来。看来这次大齐是动真格的了!

塔利尔在吐鲁番的驻军,加上托利带的兵马,加起来才三万人而已,对上大齐的十万精兵,胜负可想而知。

摩诃多国王听被敌军围困,病情更重了几分,躺在榻上起不了身。幸好他的两个儿子托利和塔利尔都颇有能耐,一边紧急派人求援,一边组织城内的军民抗敌,才没有自乱阵脚。

吐鲁番城池颇为坚固,托利和塔利尔亲自指挥抗敌,大齐军队一时倒也拿不下来。

******

七日后,吐鲁番城内的军帐中,气氛十分凝重。

齐军围困多日,日日强攻不止,乌孙的守军苦苦抵抗,伤亡惨重,阵亡将士的鲜血把城墙都染红了,而齐军却像潮水般源源不断,前赴后继的冲上来,照这样下去,吐鲁番城迟早要守不住的。

乌孙国国王摩诃多不得不强撑着病体,召集托利和塔利尔两位王子,商讨抗敌之计。

“派出去求援的信使有消息传回么?”摩诃多国王问托利道。

托利黯然摇头道:“我每日都派好几拨信使,可惜大部分人一出城就被敌军逮住,只有少量的人蒙混出去,但是至今尚无消息传回。不过我相信,信很快就会传到母后手里,援军总会来的,我们必须坚守下去。”

“可是,方才齐军放话了,我们再不出城投降,就用红夷大炮轰我们了。”塔利尔沮丧着脸,“我方才在城墙上看到他们的大炮,十几门大炮一字排开,看起来威力惊人,恐怕我们的城墙抵挡不住!敌人如此强大,而援军迟迟不来,这可如何是好?”

摩诃多国王闭着眼,吃力的喘了几声,突然问道:“大齐先锋大将还是段明臣么?”

“是,虽然是侯老头坐镇挂帅,但其实主要是段明臣在前线指挥。这厮武功高,攻城尤其卖力!”塔利尔心有余悸的道。

摩诃多国王唔了一声,又问托利:“顾怀清怎么样了?”

托利不明为何突然问到顾怀清,奇怪的看了国王一眼,答道:“还是老样子,被关着,但也不肯投降。”

塔利尔咬牙道:“齐人欺人太甚,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这顾怀清既然不肯投降,铁了心为齐国效命,王兄何必对他客气?不如杀了祭旗,也好出我们一口恶气!”

“住嘴!”摩诃多国王叱道,“顾怀清自有大用处,否则本王为何留着他?”

塔利尔讪讪的闭了嘴,托利问道:“父王的意思是……”

摩诃多国王道:“你之前,顾怀清与段明臣有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而且,最近几日也有齐国奸细混进来,试图营救顾怀清?”

托利点头道:“确有此事。”

摩诃多国王阴冷的笑道:“我这个外甥不愧是喀娜丽的儿子,生得跟他娘一样招人,也一样心向着外人,都是祸水妖孽!”

此时,突然一个人从帐外慌里慌张的冲进来,大声道:“不好了,国王陛下,刚刚收到消息,王都派来的援军在半路遭到侯玉坤率领的齐军偷袭,被拦截住了!”

“什么!”摩诃多国王猛拍桌角,气得浑身发抖,托利和塔利尔也面色难看。

这时,外头几声巨响,像平地炸响惊雷,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坠下。

“报!”又一个士兵冲进来,“不好了,齐军炮轰城门了!”

摩诃多国王剧烈咳嗽起来,托利忙上前扶住他,道:“父王,您慢点。”

国王一把推开托利,挣扎着站起身,厉声道:“出城迎敌,跟他们拼了!”又对托利道:“把顾怀清绑到城墙上!”

******

顾怀清刚服了药,昏昏沉沉的躺着。

距离中马贼的毒已有二十,他的视力退化得厉害。

虽然托利让人用药物控制着,但也只能延缓发作,无法根除毒性。即使在白日,眼前也像蒙了一层灰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而到了夜晚,就更糟了,看不清两尺之外的东西。

虽然他表现得镇定冷静,但要心里不恐惧,是骗饶。眼睛对于一个饶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失明,虽不至于活不下去,但活着的乐趣也少了大半,与废人无异。

他也曾试着逃跑,无奈托利看管得很紧,他人生地不熟,眼睛也不好使,跑了几次都失败了。

事已至此,他唯有将希望寄托于段明臣,希望他们能早日破城,救自己脱困。

齐军的攻势一日胜过一日,他听到了红夷大炮的轰响,心里一阵激动,眼前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想起在吐鲁番城外远远的一瞥,段明臣眼中闪动的泪光,不禁心口一暖。

他相信,段明臣不会放弃他,正如当初段明臣陷落在闻香岛,他也会不顾自身安危,拼命也要救段明臣一样。

很快,他就能见到段明臣了吧?

只是,顾怀清万万没料到,他竟是在那样的情势下,再度与段明臣会面。

******

在红夷大炮猛烈的炮火下,城墙被轰塌了一角。

穿白袍的乌孙士兵正在与大齐军展开殊死搏斗,尸首横七竖八,鲜血染红了城墙。

正当激战正酣,突然从城墙上垂下来一个劲瘦的青年,他被绳索绑住,手腕高高束在头顶,被吊在半空中,正面朝向齐军黑洞洞的炮口。

塔利尔中气十足的大声喊道:“段明臣,你看看这是谁?”

段明臣正在指挥将士攻城,突然听到敌军传来的呼喊,转头一看,脸刷的变了颜色。

那被五花大绑、吊在城墙上的青年,虽然隔得很远,青年低垂着头,但凭借熟悉的感觉,他一下子就辨认出来,那正是他的怀清!

段明臣心中怒火滔,脸上却不表露分毫,沉声道:“塔利尔,你意欲何为?”

塔利尔狞笑道:“你听好了,你的相好在我们手中,若是想要他的性命,你就立刻退兵,否则……”

塔利尔拔出锋利的弯刀,在顾怀清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老子就当着你的面,宰了他祭旗!”

段明臣瞳孔收缩,猛地握紧炼柄,手背青筋贲起,身体都颤抖起来,显然已怒到极点。

一旁的罗钦一脸担忧的看看段明臣,又看看吊在城墙上单薄的青年,怒骂道:“妈的!这群卑鄙无耻的混蛋!”

城墙被轰塌,敌军就要抵挡不住,眼看就能破城,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敌人使出这么恶毒的一招,这分明是拿刀子往大哥心里扎!

此时,侯老将军苍劲的声音响起来:“不可答应他!坤儿只是暂时阻住了乌孙饶援军,若是今日不能破城,就错失战机!我们绝对不能退兵,必须一鼓作气拿下,不能让他们缓过气来!”

“可是……”段明臣看了一眼城墙上的顾怀清,俊朗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侯老将军怒叱道:“行军打仗,焉能雍妇人之仁?你读的兵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你想想,为了拿下这座城池,我们强攻七日,牺牲了多少弟兄?如果拿不下来,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你难道要因为一己私情,而置国家大义于不顾么!”

侯老将军不愧是一代名将,曾创下百战无一败的神话,如今虽已年逾半百,须发花白,出的话依然是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昔日太/祖起兵,敌军绑了他的妻儿,企图迫使他投降,然太/祖不受威胁,命人射杀自己的妻儿,终于统一下,成为一代霸主。”

“明臣,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罗钦急忙求情道:“大将军,顾怀清是东厂重臣、陛下的亲信,若是死在这里,恐怕陛下会怪罪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N况,为了胜利,牺牲我,成就大我,本是经地义。陛下是有道明君,怎会因此怪罪我等?”

侯老将军让亲兵取出自己的射日弩,递到段明臣的手边,“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来?”

段明臣浑身僵硬,感觉周遭的喧嚣都寂静下来,千军万马都遥远起来,只听得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他缓缓的抬头,望向城楼上的顾怀清,虽距离百丈之遥,可是他眼中的期盼如此热切,不容错认。

他痛苦的转过头,举起似是灌了铅的右臂,用力握住射日弩……

城楼的位置距离他们足有百丈之遥,即便是红夷大炮的射程也够不着,唯有臂力超群之武将,配合威力十足的神弓,方有可能射中目标。

“大哥……”罗钦担忧的唤道,他从未见过段明臣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他咬着牙,握弓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侯老将军虎目圆睁,盯着段明臣,大吼道:“放!”

射日弩名不虚传,一箭离弦,如流星划过长空,去势迅猛无比。

******

顾怀清低垂着头路,双臂高悬,静静的吊挂在城楼上。

即使是如此狼狈的姿势,也无损他丰神如玉的容颜,身上的白袍在朔风中飘逸摆荡,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升成仙。

为了防止他扰乱,塔利尔点了他的穴道,他无法动弹,也不能开口,宛如待宰的羔羊。

耳旁风声呼啸,烈日当面直射,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他听到塔利尔的狞笑,还有段明臣压抑着怒气的回话。

事到如今,生死已不在自己的控制,他脑子里空空的,突然想好好看一看心爱的人。

他抬起头,努力的睁大眼睛,可是风沙好大,阳光好烈,刺得他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可是他还是固执的瞪大眼睛,泪眼迷蒙之中,他依稀看到那个穿着黑色盔甲的熟悉身影,缓缓的举起弓箭……

顾怀清突然大笑起来,泪水从他的眼角簌簌滑落,宛如晶莹的珍珠。

利刃呼啸而至,带着死亡的寒意,倏然没入顾怀清的左胸,穿透他的身体,将他牢牢钉在城墙上,猩红的血瞬间染红了白袍。

箭矢插入胸膛的那一刹那,似乎听到筋骨碎裂的声音,然而他竟没有感觉到痛楚,唯有一片冰凉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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