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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气的事你做好了准备要怼一个人,结果还没能发力,对方倒是先发制人了——这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张子尧一下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说他为何不知反抗,他甚至不知道烛九阴抽的哪门子疯,想碡去都无从下手。
天快亮了的时候他独自坐在火堆前,烤火吃之前剩下的烤山鸡,素廉和烛九阴躲到另外个说悄悄话去了——张子尧刚开始以为素廉是去劝说那条龙别吃饱了撑着找事,没想到,当他踏着第一缕晨光回到那破烂的房间,冰凉的手握住张子尧的手,第一句话是:“走,咱们回京城。”
张子尧被素廉握着手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随后又听见素廉言简意赅道:“以后,我照顾你。”
张子尧在这句话里听出了点别的意思。
清晨的困意被轻易驱散,少年揉揉眼,没有将另外一只手从素廉的手中挣脱开——他能感觉到一阵酸意在胸口扩散开来:“我这么大个人了,能自己照顾自己,要什么别人照顾……”
素廉的力道变大了些。
“要的。”
他说。
说完,他开始催促张子尧去收拾东西,他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天沧已经开春了,万物生长,冰雪消融,天气暖和了……我要回京城做些事,你陪我去,之后,你若是想要在京城一探故人,我便陪你,之后直接在京城买个宅子住下来也可以,听说那里有你喜欢的小吃与馆子,我有银子,花不完,我养你;但你若是想回家一趟,按照原计划那样同家里人说一声你弟弟张子萧的噩耗,我便也陪着你,有我在,你家里的人必然翻不出个天来……”
“……”
记忆中张子尧已经很久没有听素廉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里,此时此刻这孩子用那只金色的瞳眸盯着他,就仿佛生怕他情绪突然变得不好,或者是抗拒离开这件事——
他似乎将离开这里之后要做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什么之后想好的呢?
……可是,素廉大概想好了一切都没想到的是,张子尧并不想走。
不明不白地便被赶走了?
……甚至到最后也没人来跟他说一句为什么,难道昨夜他触碰他前世今生盆还真的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倒是听说过烛九阴的脾气和耐心一向不怎么,这下真的彻底爆发了吗?
“烛九阴呢?”张子尧问。
“去睡了。”素廉回答。
张子尧:“……”
去你奶奶的,这他妈还能睡得着,这赖皮龙的心比煤炭还黑吧?
张子尧无语了,只觉得心累,找了个借口出去散步,不愿意再待在这屋子里——想想他在这头纠结的快要发疯,某个人却在大睡特睡他就气得喘不上来气……而素廉大概是知道这会儿他心里头不爽,也没阻止他,只是说自己去找马车,之后两人便分开行动了。
张子尧一个人绕着这破烂山庄饶了几圈,心中的烦闷没有驱散。疑惑也没有得到一个好的解答——他的眉头始终没有送开过,甚至越皱越近,思绪像是一团乱麻,浑浑噩噩的……
最后他不经意地走上了从未走过的路。
顺着那小道,他来到了一座小山坡上,小山坡上有一个凉亭,凉亭里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听说本应该在房间里睡觉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出现在了这里,此时大概是听见了张子尧走过来的沙沙脚步声,他回过头,有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语气听上去并无惊喜。
张子尧的不爽又往上拔高了一个新的台阶——
“只是散步,误打误撞遇见了。”
“那蠢牛呢”
“找马车,”张子尧咬咬后槽牙,“咱们今晚日落便离开了。”
烛九阴沉默了下,然后点点头,淡淡道:“好。”
张子尧来到凉亭边,挨着男人坐下,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道:“你之前去哪了?为什么回来就突然发那么大脾气——我不相信光只是我又碰了那前世今生盆的事情,九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那称呼脱口而出时,凉亭中的二人都愣了愣——张子尧低下头不想说话了,烛九阴想了想突然没头没尾道:“没别的什么事,本君去了趟月老祠,原本想好奇地看看,本君那命定之人到底姓谁名谁,没想到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本君那木牌上挂着的红线居然断了。”
“?”
张子尧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牵好的红线都能莫名其妙地断了,啧啧,本君想了想,这大概是天注定在告诉本君,本君这样的,还是合适孤独一生,了无牵挂……免得祸害了别人。”
张子尧的眼神变了变:“那你红线那头……原本牵着线的人是谁?”
烛九阴转过头,看着张子尧笑了笑——后者越发深邃的目光注视中,男人那双红色的瞳眸戏谑尽数褪去,他稍稍弯下身,曲起手指抬起面前少年的下颚:“不知,但本君曾经猜,大约是你。”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那么近的距离,稍稍呼吸便尽数都是对方的气息;那么近的距离,近到张子尧几乎产生了错觉:烛九阴这么说,只是因为他是这么期望的。
张子尧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眨眨眼——
“但是它断了。”男人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带着无所谓的笑,“断了便算了吧,本君也不媳了……你知道本君怎么能健康长寿千万年么,就因为本君心似明镜,万花丛中过,了无牵——”
话语未落。
突然被人拽住了发鬓强行被扯着弯下腰,唇瓣被一口报复似的狠狠咬住——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技巧,只是凭借着本能胡乱冲撞啃咬,像是一只极愤怒的幼兽在撕咬着讨厌却又抛弃不得的碍眼物……
他柔软的舌尖在男人的齿关不得要领地打转,试图将其撬开——
烛九阴在最初的愣怔后,良久无声叹息,顺从地俯下身接受了这般粗暴又毫无技巧的索吻……他温顺地松开齿关让对方的舌尖探入,在他嚣张地一举攻入时俯首称臣,甚至耐心引导——
直到他被一把狠狠推开。
那上一秒还含在他唇间的柔软舌尖瞬间抽开,两人分开的唇舌之间拉开一道银丝……烛九阴抬起眼,不意外地看见面前少年怒红了眼:“谁屑与你这种人互牵姻缘,少痴心妄想了!自己过一辈子好了,然后随便死在哪,悄然无声最好了,安安静静还三界一个太平!”
“……”
男人后退了些,用舌尖舔了舔被咬破后殷红的唇瓣,看着少年撂下狠话后转身匆匆离开的背影,他轻笑了声,不知喜怒。
……
白日里闹了最后一顿,然而下午太阳即将落山,张子尧要走的时候,烛九阴还是来送了。
站在马车前,男人说的话却不多,只是看着张子尧将东西一点点搬上马车,从这他们歇脚了几个月的宅子里,那些平日里用过的、随时间放的,都被归拢起来搬上了马车。
磨磨蹭蹭的。
像是蚂蚁搬家。
最后,当最后一点东西也终于被搬上了马车——
“收拾好了?”烛九阴问。
“收拾好了。”张子尧回答。
“蠢牛,照顾好他。”烛九阴看向素廉。
“不关你的事。”
张子尧抢先一步回答,颇有些赌气的意思……所以烛九阴笑了,这个时候他看上去所有的包容度又回来了,只是他张开口却并不是说“本君错了你别走了”,而是说:“你这小蠢货,凶巴巴的。”
张子尧:“……别叫那个名字了。”
烛九阴:“?”
张子尧:“就像我也不再叫你‘九九’一样。”
烛九阴:“……”
但是想想自己之前和释空说过的话,有了前车之鉴,他不想把自己搞得像是上辈子一样狼狈,所以在片刻的沉默后,少年点了点头,如同自言自语一般淡淡道:“行吧,人常道,合久必分——烛九阴,咱们就到这里。”
烛九阴盯着张子尧不说话,那眼神看得人心里头发慌……良久,直到张子尧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男人终于垂下眼——
有那么一瞬间,张子尧觉得自己在那双红色的瞳眸之中看见了一丝丝别的情绪——那情绪其实并不复杂,但是是叫烛九阴的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拥有的那种情绪——但是还没等少年来得及看清楚,男人垂下眼的眼便将那些遮掩去了,再看向坐在马车上的少年时,他又恢复了原本那副臭不要脸的模样。
烛九阴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走吧,走吧。”
张子尧深深地看了烛九阴一眼——
那一瞬间,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红了眼眶,或者露出了什么怨念之类可怕的表情,因为他看见烛九阴明显地愣了下。
然而没等他动作,张子尧却先一步缩回了车里,他趴在马车内的茶几上,然后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牛牛,我们走。”
出了这座山,就再也不要回头。
所有的东西都丢在这里好了,包括一些没有必要存在、害人害己的多余感情。
随着素廉在前的一声低呵,马车驶出——
与那破旧又清冷的山庄渐行渐远。
虽然是这样荒芜的山,但是素廉找来的马车也不是什么寻常的马车,那马儿拉起车来跑得又快又稳,马车里温暖舒适,张子尧刚开始还忧心忡忡,后来便被晃得昏昏欲睡。
他的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啄米。
直到他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心头“咯噔”了一下,莫名其妙整个人惊醒了,手臂上那银龙的图腾一阵刺痛——少年猛地睁开眼清醒过来,差点儿踹翻了马车里的茶几,他掀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看,发现那条银龙刺青还在那里。
他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放下衣袖,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他害怕了。
却不知道自己还怕什么。
直到马车帘子被人掀起,素廉探进半个身子,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了?做噩梦?”
”……没事。”
“哦。”
“牛牛。”
“?”
“你有没有听见,好像有狗叫啊?”
张子尧爬起来,犹犹豫豫地要掀开马车帘子……却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一把摁住了手——
“?”
“荒郊野地,哪来的狗。”素廉道,“定是你听错了。”
“哦。”
张子尧乖乖点点头,似乎觉得他说得也有理,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想要继续闭目养神,但是却发现接下来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还是那样心神不安——
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在那之后,张子尧总觉得马车比之前行驶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