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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有消息中,令乾世子震惊的,不止是孙家兄妹曾处境悲惨到乞讨为生,也不是甘平县众人传言的,大能之士辈出的颛孙氏在弘远五年除夕夜被灭族,当然,这个消息也同样惊心动魄,让他莫名其妙就心惊肉跳。
然而,比之更惊心动魄的,却是他已经隐隐有所觉,——孙无极和孙琉璃果真不是低贱的商家子,两人兴许是世家出身,且出自传承千年,青史留名流芳的颛孙氏?!
乾世子艰难的滑动了一下喉咙,滚烫的一颗心随着身体一点点变凉,他手脚开始僵硬,五脏六腑绞在一起,痛的让他呼吸困难,想要窒息。
乾世子此时不由后悔起自己的饱读诗书来,若非他钻研过全天下几乎所有绝本古籍,学究天人,从中窥出能人辈出的颛孙氏的高德大能,兴许就不会在十岁那年,兴致勃勃的收罗来所有与颛孙氏有关的书籍,连夜通读,三月才释手。
他自小老成持重,那是他还未成年之前,做下的唯一一件疯狂事儿。
却原来他从书中窥得的,那些让他敬仰赞叹又啼笑皆非的颛孙氏家规,在未来的某一天,竟成了捅向他胸口的那把刀。
那把刀欲要斩断他的情丝,让他终生求而不得,然他情根深种,终不能释手;她却绝不会嫁他为妻,与他成就夫妻之好,原因皆只是——
颛孙氏第二条家规明令禁止:族中女子不得嫁入皇室,不得为妾,违者逐出宗族。
不得嫁入皇室?逐出宗族?
呵,呵呵,若是他能提前二十年遇上她。说不定那时她还会为两人的情意抗争一番,然而,在得知颛孙家的灭门惨案后,他知道,一切都再不可能了。
他亲自去了距离甘平县百二十里的桃溪谷,哪里禁制仍在,然即便他触动了禁制。也再不会有史书记载的。“小童寻出,领而入”的情景发生。
他自己算着八卦阴阳又往里走了五、六十步,最后还是颓败退出。也是在那时,他心里也肯定了心里最不愿意承认的那点猜测——颛孙氏的族人怕是真的全都遭遇不测了。
若非如此,他们不会将近二十年不下山,颛孙氏嫡出的公子和姑娘不会流露荒野、乞讨为生;若非如此;她不会明明已经对他动了心思。转而却又狠狠压制,甚至说出了那等绝情狠心的“再不来往”的话。
当然。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却是,乾世子又想起了颛孙氏族人一夕之间遭遇不测的原因。
这事情他考察不来,只是。能让一个隐士大族在一夕之间覆灭,出手之人又能有几个?
甘平县在秦王封地,然弘远五年大魏与西域的战事胶着。,随后更是因为身染瘟疫。暴毙在边境。
秦琼胸襟磊落,豪爽忠义,虽是武将,却对“天下文人之首”的颛孙氏敬仰已久,在他继位后,甚至还曾因为倾慕颛孙氏祖宗高德,特意免去了颛孙氏族人会出没的甘平县百姓的所有徭役。
秦琼对颛孙氏如此敬重,又如何会暗下杀手?
除却秦王,还能不动声色的在大魏屠灭一个隐士大族的,还会有谁?
他想到了伯父弘远帝,随之又想到了最后一面见到孙琉璃时,她看着他的眼神再无一点往昔的倾慕,她一双凌厉的美眸深处,压着的不是对他暗生的情愫,不是对这段感情越陷越深的纠结仓皇,却是恨不能将他亲手杀之的痛恨怨毒。
那时他以为是他眼花了,却原来,一切只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自欺欺人罢了。
心爱之人求而不得,甚至他还可能因为身上的皇室烙印,终有一天要与她拔刀相向……
恁的可笑,上天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乾世子在秦承嗣书房吐血昏迷,这消息瞒的死紧,府中除了秦承嗣和几个“墨”,便连池玲珑都不知晓。
当然,池玲珑在下午午休起来后,也从秦承嗣口中得知了乾世子的最新动向。
吐血了,还是因为在谈及表姐时吐血昏迷的?
池玲珑怔愣在原地,好久一会儿回不过神,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很清楚表姐和乾世子之间的那段未了情缘,也是不看好的,但是,乾世子不是被表姐一棒子打消了心思么,恼怒的许久未登秦王府的门么?怎么如今又因为表姐吐血了?
池玲珑七想八想想不出个究竟,偏还不能将这事儿说出来,让丫头们帮她找症结,一时间也是痛苦不已,不由恼怒起秦承嗣做人不地道。
要是真有心告诉她这件事情,就完完整整的说出来啊;若是不想说,那就真的一个字也别说好了。
弄成现在这样,她一颗心吊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简直难受死了。
池玲珑纠结不已,乾世子在傍晚醒来后,也没有在秦王府多停留,却是乘着车就迅速离开了。
那模样似有些避之不及,又似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某些人的狼狈仓皇,看的守门侍卫俱都忍不住莫名其妙起来,不知道一向温文尔雅、仪态雍容华贵的乾世子今个是怎么了。
玉澜堂中,孙琉璃闻听暗卫回报,乾世子已经离开了秦王府后,淡淡的点点头,手中动作不见丝毫停顿,只是继续百无聊赖的拿着几支梅花,往青釉梅花纹的耳瓶中插起来。
她一双素手纤细修长,莹润如玉,嫩的犹如水葱,然以往都要涂着大红丹蔻的指甲,此刻却白中透粉,干净的色彩与手中粉紫色的梅花一对照,更加显得秀美无暇。
孙琉璃看着自己干净的十指,又想起身子逐渐好转的大哥。
她的性子张扬凌厉,与之相对的,便是她尤为喜欢火一样即可灼伤他人,亦会烫伤自己的红色。
她喜着红裳。喜欢佩戴成套的红宝石头饰,她也喜欢丹蔻,自会爱美后,指甲上便每每都是鲜艳的红,看着便觉心里痛快。
大哥却不甚喜欢,不知是受不了红色的刺激,每每见之就要想起给家人收尸那天的景象。或是因为其他。
以前她总不听大哥的。爱和大哥唱反调,好让他更在意自己,然这次大哥险些没熬过去。她一下就明白了,她在意美衣美态,喜欢红色张扬,这些和大哥的性命比起来。可以轻若柳絮,没有一点重量。
就如那人的情。在他想到大哥,想到族人父母时,也都可弃之不顾。
他们是没有缘分的,是生死仇敌。迟早要闹个你死我活的下场;因而,恩爱情仇什么的,还是稍后再算吧。她现在已无心计较。
忽略掉心中针扎一样的疼痛,孙琉璃侧首过来不紧不慢的问千娇。“大公子可是还在给小世子上课?”
千娇回了声“是”,孙琉璃点头,“大公子的药煎好了么?”
“百媚刚回话说是煎好了,正在炉上温着呢。”
“如此就好,且随我去前边走一趟吧。”
这是要去给大公子送药了,千娇心有所悟,再次恭敬应是。
玉澜堂中清静依旧,随着十一月底到来,秦王府内管理着各家商号和田庄铺面的管事,也都陆陆续续带着成箱子的账册,来京“述职”了,秦王府整个开始热闹起来,下人们却都忙碌的脚不沾地。
秦王府本来就养着三十多个账房,相比于一般勋贵家两、三个或是三、四个账房,简直多了十几二十倍。
可就是这几十个账房,平日里工作还算清闲,一遇到年尾,秦王府各处来钱处的管事都开始过来“述职”了,这些人也都要没日没夜的熬着,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将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才能将将在一月之期内,将秦王府一应账务对照计算完毕。
池玲珑以前也管事,账房上的事情却不大管,因为她知道,秦王府这些账房,不止是管着秦王府明面上一些庄子铺子的生意,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还管着秦王名下的铁石油矿、盐运、外贸等账册,比之所谓的庄子铺子那等如同小溪流一样微不足道的收入,矿产和外贸、盐运所得银钱简直如同汪洋大海,只看些数字,便让人眼晕。
那些收入才是秦王府真正能根深蒂固的根本,也是秦王府养着五十万秦家军还这么底气十足的原因所在,这些属于秦王府的根基,以往秦承嗣有心让她学,可池玲珑总觉得自己还没到火候,又屡次在年前怀着大几月的身子,行动不便,且也是有心避讳秦王府太过秘密的“生意”,以免自己走的太快,让那些头脑迂腐却对秦承嗣忠心耿耿的账房们说闲话,惹得双方都不好做人,便不多插手。
然而,今年她肚子里卸了货,加上行事愈发稳妥,秦承嗣就毫不留情的打法了她去账房长长见识。
不是说让她现在就将一切事务都接手过去,毕竟这其中有些买卖太大头,其中讲究也多,是需要墨乙亲自坐镇的,只是,别的一些类如良田、铺子的账册,她还是可以拿来练练手的。
至于矿产和外贸,这些都是大魏严令禁止的生意,虽说矿产所得完全来源自秦王府名下封地,外贸却是逆了大魏国法的,这也就只有秦承嗣才暗地里的操作,若是别的官员,怕是早被御史参了几百本了。
当然,为防这些生意吓着小娇妻,秦承嗣也不会让她掺手这些买卖,这些一直以来都是墨乙管着的,她只需要管些轻松的铺子、店面就好。
池玲珑被丢进了账房们盘踞的花厅,听着如果炸锅一样霹雳巴拉的声音,忍不住心慌意乱。
三十多个账房一起拨算盘,想想那噪音会有多大吧,简直要把第一次经历这场面的池玲珑吓蒙了。
当然,当池玲珑看到那足有两辆马车那么多的田产铺子账册后,更是忍不住冷汗直冒。
若是此刻秦承嗣在这里,池玲珑真想狠狠踹他几脚。
——这就是给她练手的几个铺子田产的账册?秦承嗣你说话前不会打草稿是不是?!
池玲珑被秦承嗣坑了一把,从此后每日听账,听的耳朵起茧,容颜也憔悴起来。
秦承嗣有些心疼,便好笑的打趣她不会找帮手。
池玲珑先是惊讶,后是恍然大悟,继而之后半个多月,致远斋以青黛为首的八个“青”,加之七月和青衣全都“陪”池玲珑去盘账了,唯独最温柔细心的碧月,武力值最高的六月,以及升级做“姑姑”的碧云,被池玲珑留下来和奶娘一起看护三个小主子。
六月闻言冷冷的小脸上没有二色,碧月和碧云却是光明正大的露出个“死里逃生”的表情,这表情太招人恨,于是两人被以七月为首的一众丫头呵了痒痒,笑的肚子疼。
账本足足盘了将近一个月时间,才将将在宫里封笔那天盘完。
管事们都火力火燎赶回家过年去了,池玲珑又由着几个丫头帮手,将一切人情往来应酬好,如此,等一切事毕,也到了除夕的时候。
今年的除夕宫宴还是要办的,虽然太后薨了,皇后也用五百年老参吊着命,不知那一日就睁不开眼了,弘远帝在大皇子逼宫后身子也垮的脊梁骨微驼,面容苍老、病态难掩,然而,基于祖宗礼法,除夕宫宴上帝王要给天地祖宗敬酒,这一环不可缺少,与之相对的,便是宫宴也一定要举行。
虽则大皇子逼宫时死了不少勋贵家的老夫人和妇人,按理京都许多勋贵都是要丁忧守孝,然自去年到今年,许多官员都被抄家灭族了,朝堂上的官员数量迅速锐减,甚至到了远远不够用的程度,若是此时大家都去丁忧,整个朝廷都运转不开了。
由此,弘远帝对死了老夫人的妇人的勋贵家里都批了“夺情”,众人可继续上朝,也因此,此番除夕宫宴倒也还算热闹。
只是,因为包括皇帝在内的绝大多数人身上都有重孝,不能饮酒作乐,弘远帝也只特邀了诸位朝臣参加宫宴,今年妇人们皆不入宫,而在敬完天地祖宗的后,宫宴也散了,再无往年的欢喜热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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