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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后,许景清骑着三轮车去县里,把江汀接来了。她穿着一身超大号的黑色羽绒服,从头裹到膝盖,黑色牛仔裤,黑色马丁靴。在冰天雪地,像只蚂蚁。
黑色的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她的头顶,白色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温柔的眼睛瞧着许景清。单看这双古典韵味十足的凤眼,都会错以为江汀温婉可人,实则不然。
江美人看着面前土里土气灰扑扑的许景清几乎不敢认,灰色的面包服,灰裤子,脚上的雪地靴都是灰色的,围巾都是!江汀忍不住出口吐槽,却是笑着的。
“许村姑,走吧。”
“好嘞,江美人!”
许景清笑容明媚,毫不介意,接过了江汀手里的包,塞进车里:“这车冷,你忍着点,到家就好。”
不过数月,许景清像是没有了棱角,被打磨得温柔。江汀瞪着眼,很想从面前这个人的脸上找出从前的许景清,或者揭开她的疮口,让她露出真面目。
“你的手都有茧了,姐好心疼。”江汀握着许景清冰凉的手,开玩笑似的说。
“没事。”许景清真不在意。
“你有晒斑了!许景清,咱都三十岁了,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脸啊,姐这里有几瓶防晒,回头都留给你。”江汀看着许景清,人是精神了些,素着一张脸,不知是老了十岁,还是年轻了十岁。
超越了年龄,蜕变得脱俗。
“晒晒太阳更健康,你也晒晒,瞧你,白得像个鬼。”许景清很是满意自己现在的肤色,不那么白了,透着点蜜色,看起来更健康。
一路叽喳,难得热闹。
是夜,江汀吃着许景清亲手做的饭菜,滋味复杂。清炒小白菜,排骨萝卜汤。白菜爽脆,排骨鲜香,萝卜清甜,汤汁味美。年前,许景清还是和她一样,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饭后,许景清洗碗,江汀坐在凳子上揉着肚子,汤菜都吃的干干净净,米饭也一粒不剩,许景清的辛苦没有白费。
没过一会儿,江汀便去洗了个澡,浑身轻松地躺在许景清的床上。卸去妆容的脸显得越发白了,眼底的青色也很明显,昭示着主人的疲惫与倦怠。
片刻后,许景清也洗完回来了,直接钻进江汀暖得温温的被窝里,发出安宁的喟叹。顺手关了灯,只留下一盏暖黄的小夜灯。
“我们好久没睡一个被窝了。”江汀感叹道,两人是背贴背的姿势。
是啊,自从毕业后,两人再没有这么亲密无间了。有人陪睡的感觉还真是不赖,自己一个人把冰冷的被窝捂热,确实有几分凄凉。
“只能睡一会儿,晚上不能这么睡了,不然我们都得感冒。这屋里没暖气,你也知道,我不喜欢空调。”许景清无奈,事实总是让人无奈的,即便有心。
“好吧。”江汀只好答应。
又是沉默,江汀盯着床头柜上的白色茶杯,思绪放空。
“你今年,也不打算回家过年吗?”许景清问,她是不打算回去了,她都给父母订好旅游团了,免得在家待着唠叨她。
“是啊,你嫌弃我?”
“怎么会?我巴不得有人陪我一起过年呢。只是拐来了你,伯母她自己在家,怪不好意思的。”
“我不想回去,一回家,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一准儿拉我出门去相亲。虽然我是到了结婚的年龄,但也不能给我塞一些歪瓜裂枣啊。不说人品,只说外貌,长得丑就算了还想得美。”
“你是,还放不下。”
许景清一语中的,江汀企图用吐来遮掩一些事情的想法彻底死心,许景清比她自己都了解她。
“嗯。”江汀语气渐淡,死水微澜,“怎么放得下?何况那不是一段感情,那是一条命。”
“我懂。这个世界上啊,从来都没有人爱一个人就是一生一世,永不变心的。他们都以为我非谭知行不可,哪里是这样,我只是不想错过,不想错过他再去花费时间寻找更爱的人。”更不想再等待,许景清自嘲地说,“一生只爱一个人,那是童话。”
“说很爱很爱也不是,对我来说,他是不可磨灭的,类似父母亲人的血缘关系。无人可以替代他,我也很难过。”江汀不无伤感地说道,她爱过很多人,他是最特殊的。
“你很幸运了,你不是永远爱他,可他永远爱你。”许景清的劝告像钝刀子,慢慢刺破血肉,扎进江汀的心脏,仿佛听见了血流的声音,缓缓失去生命,那样的痛楚。
“我不想这样的。”江汀躺着,眼泪顺着脸流入耳蜗里,滴答一声响,许景清也听得分明。
“错过,才是一生一世。”许景清自顾自地说,她的心脏四处张望,只有风来填补。
“你后悔了。”江汀转头盯着许景清的侧脸,脸部坚韧的线条愈加柔软。
江汀突然想起四个字,以柔克刚。
“我不敢说自己后悔了,那样太糟糕,我从前做出的努力在这两个字面前,都太可笑了,愚蠢又不堪。”许景清咬着牙,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我毁了他的一生啊。”江汀自问。
“你要明白这不是你的错,反而是我,亲手葬送了自己的青春。”许景清紧闭着眼,把痛苦都压制在无边的黑暗里,错的是自己。
我们总是在犯下过错时不知悔过,在该释然的时候又纠结不已。人说难得糊涂,可往往,是不愿清醒。
“太晚了,睡吧。”许景清钻进自己的被窝,裹紧被子不露一丝缝隙像婴儿在母体中蜷缩着身体,不让冰凉的空气有可乘之机。
背后温暖的陡然缺失,江汀一个激灵也裹紧了被子。应激反应过于迅速,快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便已经做出了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我们都摔碎过滚烫的水杯。
许景清和江汀同床异梦,都是孤零零的人,孤零零的心。即使江汀总是被爱的那个人,无论男人女人都愿意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爱,她也总会选择更爱自己的人。可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许景清呢,她更乐意选择自己爱的。
两人都怀抱着无法和他人感同身受的经历,只能孤独地渴望。
所求不同,结果也不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