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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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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白玉兰爱美,即使已经整理过遗容,化过妆,还是藏不住脸上的皱纹。像是活着的样子,却找不到呼吸。这是最让人难过的。

许景清压抑着哭声,她说不出任何劝慰的话,她也深知,在此刻,一切劝慰的话都是多余的。

让他悲伤,让他难过,最好可以宣泄出心中的一切痛苦。

陈辞微知道消息时一滴泪都没有掉,在飞机上也是镇定的模样,可现在,许景清几乎不忍看见陈辞微的镇定。

那不是真正的镇定,那是崩塌后飞速重建的假面,那是真正的绝望。若是许景清还有心思玩笑,她就会道一句,豆腐工程,长久不了。可她没有,她绝无玩笑的心思。

面对生命的逝去,大家的表现得各不相同。最特别的,就如同庄子,鼓盆而歌。最普通的,就如同许景清,哭得不能自抑。

无论怎么样去面对,逝去的都成了永恒,我们祭奠的,是永恒。

这是一个悲伤的无法逆转的现实。

既成现实,又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经历得越多,我们越会面对,面对你,面对我,面对一切。

所有人都说逃避是不可以的,逃避是懦夫。

此刻,许景清希望,陈辞微做一个懦夫,而不是做一个坚强的巨人。

可是,陈辞微做不到,他什么都做不到。在以往生命里,他从未像今天一样力不从心,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长夜漫漫也总有明亮的时候,不知不觉,许景清就陪着陈辞微守了一夜。这一夜,是无比安静的一夜。

陈辞微的父亲也整夜没有讲话,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和一盏无处不在的亮堂堂的灯。

许景清张了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陈辞微,喝点水吧。”

许景清端着水,走到陈辞微的身边。陈辞微机械的转过头,看了看握着水杯的许景清,半晌才接过这杯水,一口气喝完,道:“去火化吧。”

许景清也给陈辞微的父亲递了水,他只摇摇头,并不喝。许景清此时才明白,他们都是在惩罚自己。

葬礼一切从简,是白玉兰生前的要求。

通知了沈玉兰和许教授,但他们还来不及赶到。

清晨,外面下着蒙蒙的像雾一样的细雨,车行远了,你再回头,既看不到来路,又看不到尽头。

陈辞微坐的笔直,平直的肩上,搁上两满碗的水也绝不会洒。他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像一张拉满弦的弓,随时都可能被崩断。

许景清看着陈辞微,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许景清也是在心里责怪过自己的。没有任何事情,会是一个人的责任,而与另一个人全然无关的。

陈辞微的父亲,陈先生,却是真正的面色如常。从昨日,到今天,他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

这反倒让许景清更加忐忑。

看陈辞微伪装得那样平静,不了解他的人绝对看不见他心里的歇斯底里。

陈先生,完全是一个范例,也很毫无破绽。

父与子的表现如出一辙。

不是不习惯情绪外露,是心底的情绪太多太杂太乱,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让一直心如止水的人波涛汹涌,他们不会,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做。

许景清甚至想摇摇陈辞微,告诉他怎么难过,怎么流泪。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做个面具戴上。

许景清不可避免的想起,陈老,陈辞微的祖父离世时的事情。

当时,陈辞立在墓旁,面无表情。他还是一个孩子,也与祖父关系亲厚,却表现出了一个成年人的平静。

现在,白玉兰化成灰,陈辞微捧着骨灰盒,他平静的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可是我却连眼泪都没有掉一滴。”

许景清潸然泪下,她要如何安慰他。

陈辞微眨了眨干涩的眼眶,一滴泪砸到骨灰盒上,又溅起。

哭很容易,悲伤也不难,但在很多时候,流出悲伤的眼泪却变成了最难的事情。

陈辞微的情绪有了宣泄的出口,许景清终于可以放下心。至于开解陈先生的事情,就交给许教授吧。

许教授,也没有让许景清失望。他不仅开解了陈先生,还劝了劝陈辞微。

除了许景清,许教授可以说服任何人。

等到许教授和沈玉兰,白玉兰就准备入土了。同在英国的唐微也前来吊唁,贺泽芳,江屯纪章合无法前来,也派人送来鲜花。

陈先生的同僚,陈辞微的合作伙伴,来了很多人。说是一切从简,也不能不让他们前来,即使他们或许另有目的。

十一月的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就下个没完没了。葬礼那天,却罕见的出了一会儿太阳。

太阳像是蒙着雾气,叫人看不真切。

陈辞微沉默的立在墓旁,别人献上花,对白玉兰鞠躬,他也对别人鞠躬。

他有一种弯下去,就再也不要起身的冲动。现实太沉重,连陈辞微被压得疲累,快要不堪重负了。

许景清站在陈辞微的身旁,以儿媳的身份。她终究选择同白玉兰和解,把过往当成云烟抛去。

不可否认,许景清是足够支撑陈辞微的力量。

陈辞微人生里两次意义重大的失去,许景清都在场。

葬礼结束后很久,陈辞微都没能缓过来。他像从前一样生活,却少了些精气神。

有一天,许景清终于对陈辞微说:“中秋那次,我独自去见她,她对我说了一句话。”

陈辞微看向许景清,在等她说出后半句话。

许景清轻声道:“她说:陈辞微,就交给你了。”那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啊。

陈辞微走上前拥抱住许景清,他埋首在许景清的脖子里,闷声问:“那你呢?”你说了什么?

许景清笑了笑:“我什么都没说。陈辞微啊,早就是我的了。”

陈辞微点头:“嗯。”

许景清捧着陈辞微的脸,道:“所以,我命令你,和我一起出去玩。”这些日子,他都呆在庄园里,一步都不出。

陈辞微,还固执的留在这里,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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