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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国师修养好, 也不禁对钱鹏月的这份慷慨感到无比震惊。老钱会算计啊,这三个悍妇自己摆不平, 倒是推出来祸害他了,还美其名曰送礼,其心之歹毒可见一斑。
没想到,他还没来及为自己的交友不慎而动怒, 老钱倒先怒了。“你做梦!”
虽然钱鹏月一直嫌弃自己后院的这三个臭婆娘太过彪悍,但也不至于寒碜得要送人, 他拱了拱袖子, 正色道:“我听说你要娶亲,那顾家人丁凋零,只怕也没什么周正的家学,我这几个婆娘过去教一教新妇规矩——她们好歹也算出身名门, 知书识礼。让她们将新妇教好了,过了门你也省心。”
这还是国师头一回听见钱鹏月夸他的三个小妾“知书识礼”, 顿时疑惑有加——记得去年老钱还在同他诉苦是如何被这几个妇人所整治,还给他展示耳背后面的抓痕挠伤,还称呼她们为悍妇,怎地今朝全似不记得, 好像换了一个说法?
老钱热心道:“怎么样,让她们教好你没过门的夫人, 我这可是造福于你。”说着悄悄捅了捅国师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别人教得教不得的,她们都能教。”说罢露出个猥琐笑容。
国师目光越过老钱, 看向那三位妇人。
说也奇怪,外观打扮上来瞧,三位妇人明妆素裹,樱口含笑,凤眸含春,却是看起来极为温顺,瞧不出一丁点的泼辣。
……
一个时辰后。
顾柔面对眼前三个媚容艳质的妇人,犯起了跟国师一样的疑惑。
钱鹏月钱侍中的三个小妾突然造访,让她措手不及。
她实在琢磨不透,便隔空问国师:
国师道:
顾柔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回头看了一眼。
在她身边,已经支起一张桦木八仙桌,钱鹏月的三个小妾一齐筑起长城,将手底下的麻将牌刷得稀里哗啦,其中一个连声催促顾柔:“小柔你快些啦,要不然娇娘偷看你牌了!”
“放屁!”那个名唤夏娇娘的小妾辩道,“牌有牌格,老娘岂能是那种无格之人!”
顾柔只好心不在焉地洗麻将牌,堆叠自己的长城,一面问国师:
国师微微一怔,明白过来——真是可恶,钱鹏月果然还是那个靠不住的孙子,但他仍道:
顾柔愁眉苦脸:
顾柔只是觉得,玩自个不擅长的东西,很是憋屈,倒不如让她看会书练练剑,出去轻功跑两圈来得畅快。
国师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卷轴,
……
又是一炷香过去了,顾柔越打越顺手,牌章渐渐亮了起来。
顾柔:
国师翻过一页书:
顾柔问,
国师:
顾柔从自己的牌里头挑出六筒,打了出去。大宗师可真灵光,只要她这样一报数,他就将自己的牌章队列记得一丝不漏。
尚书台来官员例行拜见,提交本月的京城武库簿册,需要国师检阅。他站起身:
顾柔才刚刚喜欢上打牌九,
国师走开了。
小妾三人组中的戚玉淑甩出一张牌,夏娇娘立刻道:“吃!”
“我这里是不是可以碰啊,”顾柔举手打断,“我是她下家。”
戚玉淑乐了:“对对对,轮到她先碰!”夏娇娘黑了脸。
没一会儿,顾柔等来一张四万,下家放炮,果然胡了个鸡胡。虽然倍数微乎其微,但也让她雀跃不已。
“裁军之事宜缓不宜急,”国师正同官员交谈,“武库先不必缩减,若是有什么困难之处,让少府和尚书台协同调度……”
顾柔不晓得他一心二用在聊天,却对他的话很是惊奇,看向自己对面。她的对面是夏娇娘。
夏娇娘一脸扫兴,把不快发泄在上家傅听霜身上:“你作甚放炮给她,诚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傅听霜是钱鹏月三个小妾中看着最为文雅矜持的一个,不比夏娇娘的喜怒形于色和戚玉淑的憨实大气,她手持丝绢,得意娇笑道:“姐姐,我不放炮给她,难道等着你做出大四喜来呀?”说罢纤纤素手一抹,放倒夏娇娘的一溜牌章,果然四副风刻里头只缺一张东风。
戚玉淑吁了口气,也推倒自个的牌:“我就知道你做大四喜,这张东风捏了半圈不敢打,可祸害死我了。”
夏娇娘将牌九一推,赌气道:“不打了,你们这群人,就会窝里横,见不得我有半点好。平时一个个那么凶,真遇着麻烦了,谁出来帮过夫主的忙。”
见她话里有话,戚玉淑俏脸一板:“娇娘妹妹这话我可听不懂了,什么叫做窝里横,如今咱们仨一起过来,不就是要帮夫主么?”
傅听霜斯斯文文劝说道:“好了好了,真是麻烦躲也躲不掉,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顾柔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
戚玉淑突然回过头,和颜悦色跟顾柔解释:“小柔,既然你现在也是我们的姐妹了,我们几个也都不瞒你,就跟你实话实说了罢。”
顾柔抓抓脑袋,还在想,打了几圈牌九,就成姐妹了呀?戚玉淑继续道:
“慕容家同我家夫主素来交谊深厚,如今小柔妹妹马上要做慕容家的夫人,能否帮姐姐们一个忙,同你家大宗师旁敲侧击打听打听,我们家夫主近日以来都在忙些甚么?”
顾柔更奇怪了,钱鹏月的行踪,她们仨都不晓得,大宗师又如何晓得。
“小柔妹妹你有所不知,”傅听霜接口道,“夫主他近一个月以来,成日地不着家。”说到此处,她颇为不好意思地一笑:“也不怕妹妹你笑话,我们夫主素来花名在外,可是他在外拈花惹草不会久留,更不会将外头的女人往家里带;便是动了些真心思,咱们三个外头使些银子,家里使些手段,他也就回头了。可是这一回不同以往,不知被何方神圣弄得如此五迷三道,咱们三个是使尽了手段,也没让他透出一丝口风来。”
“哼!”夏娇娘花容染怒色,拍案道,“不要脸的狐狸精,鬼鬼祟祟,若是被我找出来,非扒了她的皮不可。”说着愈发恼怒,顺手抄起一个顾柔喝水的瓷杯要摔,被戚玉淑所阻止。
戚玉淑道:“小柔,咱们要请你帮忙打听他最近迷恋的这位女子来历,我听闻你出身白鸟营,对打探消息一定大有门路。我们三个也不是非要逼得夫主回不了家,只是他身为朝廷命官这般胡来,我们生怕对他不利;若是他对那个女子实在爱慕得紧不能割舍,我们也是愿意让他纳进门来,多一个四妹妹的……”说到最后,已显得极是委屈。
顾柔心想,她们三个为此特地而来,我要是不答应,她们必然不肯罢休;若是我答应了,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搀不掺和进去都惹麻烦。索性先应承她们尽力而为,要是真查到钱鹏月外面有了女人,再问问大宗师定夺。
于是她道:“我试试看罢,也不一定能打听着。既然钱大人防你们防得严密,我和大宗师这些外人就更难晓得内情了。”
三个小妾却欢天喜地,她们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如同卸下心头大石。三人继续和顾柔闲聊,戚玉淑提出要看顾柔绣好的喜服,顾柔拿出来,四个人一起研究针脚和图案,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便如同小妇人一般兴高采烈。
顾柔看得出来,这三位钱鹏月的姨娘都非寻常女子,她们对于女工刺绣皆颇有造诣。三个人分别拿出自己绣的荷包来给教顾柔留样,戚玉淑绣的鱼跃龙门,夏娇娘绣的凤穿牡丹,傅听霜的白梅傲雪,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这等深闺之中的私房绣工,极为难得一见,就是拿到天青绣坊去,怕是那些绣娘也要自叹不如。正所谓高手在民间。
顾柔还在为这三人的绣活儿赞叹不已,傅听霜又说初来见面,不曾准备什么礼物,要给顾柔留副字。笔墨纸砚取了来,见傅听霜挥毫落墨,笔锋之下气象万千,草书风骨不输男儿,十分地震慑旁人。只是写到末尾,落款却不是她自己的,写了个“白梅居士”,盖上了私印。
戚玉淑在旁笑道:“此乃傅妹妹自取的外号,用这名号做出来的字画拿去坊间售卖,一纸能得数十金。”顾柔听得懵懵懂懂,只晓得价值不菲,连忙收起来。
在旁闲了太久的夏娇娘又道有诗无酒太乏味,顾柔热了酒菜端上桌,四个人一齐享用,她们倒也不嫌弃酒微菜薄,喝到兴致高昂处,夏娇娘主动提出要跳舞,戚玉淑则从袖中摸出一支玉笛与她伴奏。
顾柔家小院子里,夏娇娘翩翩起舞,宛若蝴蝶纷飞,戚玉淑音声相和,真当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好光景。
顾柔坐在桌前听歌赏舞,旁边傅听霜勾着小指关节,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她已然微醺了,两腮飞起桃红,鲜艳明媚胜染胭脂,她是三人中姿色最为出挑的一个,美貌气质兼具。顾柔听见她轻声哼哼唱唱,对钱鹏月的这几个小妾愈发感到好奇了——夏娇娘的舞蹈,戚玉淑的琴,傅听霜的字画,都是人间一绝。钱鹏月坐拥如此才貌兼备的美人,为什么还要出去拈花惹草?难道这世间,竟还有那么多比她们三人更好的女子?
顾柔忍不住朝傅听霜请教。
傅听霜早已经醉了,她原本话不多,然而借着几分酒意,便畅所欲言起来——
“这便是男人的本性。所谓食色性也。又叫做狗改不了吃屎。”
“男女之间,最可怕的是什么,是亲近。”
“越亲近,时间越久,便会愈了解;待到他的好处慢慢厌倦了,剩下的短处便全数暴露了出来。他吃饭睡觉屙屎打屁你全看在眼里,还能有初见之时的相看两不厌么?”
顾柔听得懵懵懂懂,她想,若是天天同大宗师生活在一起,只会觉得很有趣,大宗师总是能给她新的乐趣,就连牌九也会教她打,她从来没思考过厌倦不厌倦的问题。
傅听霜托着粉腮,自斟了一杯酒,像一只慵懒至极的狸猫,声音婉转而疲惫:“妹子,别怪你姐姐说话俗粗鄙,便是你那位大宗师,外头把他传得神仙般的人物,可终究不还是一个凡人么。他不也得吃喝拉撒,喜怒哀乐么?人都遵循这么一个理,谁也躲不开。”
顾柔问:“傅姐姐,你是说,男人女人都一样,女人会人老珠黄,男人会心生厌倦么?”不对,她不认为大宗师会这般。
“非也,我是说,”傅听霜摇了摇因为酒醉而发红的手指,“男女姻缘,无论始于色相,始于知己,始于媒妁,皆只有一个终点。”
“是什么?”
“平淡。当你感觉到平淡之时,你和他的姻缘也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迎亲;云晟连夜进宫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