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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音,就算你站在这里也不一定斗赢我,更何况你现在只是个残缺不全的幻影?”
金龙很快就将腾蛇压制在爪下,上半身慢慢蜕回人形,带着挑衅,一条裹着赤金宫锻伸进摇篮里,满手朱红的指甲,直接抓向孩子肉粉粉的脸颊。
腾蛇费劲挣脱,蛇尾拍地弹起,直接扫飞那只手。他虽然一副看热闹不嫌大的口吻,但竖瞳亦是冷酷而暴戾:“那倒没有,只是华锦媗发起狠来连我都不堪承受,所以我想亲眼看看你又能如何承受?!”
“华锦媗一介凡人,哪配与我们相提并论?我们老祖宗创造了术法,他们俨然是神,而我们是最接近神的后裔。尤其是我,我也能创造生物!”玉娇龙连连讽刺,“焚音,你的赋是预知命,应该算出这孩子跟华锦媗命格相冲吧?他若活那就是华锦媗得死!你刚刚没敢倾尽全力救他,不就是害怕华锦媗可能应劫而死吗?那我现在杀了这孩子,刚好免掉你的后顾之忧!”
两道长影以悬殊力量纠缠,无视四周多少惨遭误杀的人。
凤金猊背着华锦媗趁乱冲到战斗中心,恰恰听见了玉娇龙最后那段话,脸上隐隐有惊愕与愤怒。但华锦媗似乎未听见,只知道腾蛇伤重势弱,就让凤金猊赶紧放她去助阵,他则乘机救出孩子。
玉娇龙显然料想不到华锦媗会出现,但仇人相见眼分红,她早已不耐华锦媗尽是添堵,一记甩尾直接将焚音摔回人形,然后半身立起,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向华锦媗等蝼蚁之徒。
华锦媗掐诀抵挡扑面而来的龙尾,但龙尾狠狠加力骤然逼近,将她击得踉跄后退。
凤金猊便掉头提枪,曲张的左臂勾住她下坠的身子,右手执枪直接刺向龙尾,起初龙尾刚硬如铁,碰撞时直接反弹得虎口一麻,但他愈发使了劲,枪头竟能刺入龙尾三寸,惊得玉娇龙抽身。
“以你修为斗不赢她,不如把这里交给我,我真枪实刀好歹能拦住她片刻,你去救我们孩子!”凤金猊吩咐华锦媗,随即邀陆宝玉联手共战。
近身搏斗是术士的弱点,所以长枪实剑才能绊住长龙片刻。
华锦媗不敢耽误,立即掉头跑到摇摇欲坠的摇篮前。这摇篮周边隐藏着两股正在撕扯的力量,惊得裹在其中的孩子嚎啕大哭。她迅速咬破自己的手指,凭空画晾符,龙凤相衔而出,助其中一股熟悉的力量,二对一,加速绞杀另一股霸道的力量。
摇篮阵法一破,她迅速将孩子捞抱出来,待这具身体实实在在入怀里,这颗忐忑的心,终得踏实。“还好,你没事就最好……”
焚音虚弱的声音忽然从旁传来:“你刚刚也听见我和她的对话,你逆重生的报应到了,所以道把你跟孩子缚在同一个生死劫上。”
“呵,是吗?”华锦媗转身看着若隐若现的他,这个他只是远在萧国的焚音分出的力量,刚刚与玉娇龙本尊较量已是耗尽心神了。
她轻笑着,知道焚音卦象素来精确,虽然惊愕的同时却无比坚定、笃定道:“即便劫数已定,世事也无绝对。人有回之力,我相信事在人为。焚音,我身边还有凤凰、九哥他们,我并非孤身一人与斗。”
“真是自信。”焚音嘴角渐渐挽起一抹无奈的笑意,然后旋身飞到华锦媗身后,玉玺、心头血、招魂幡三者随着他最后一丝力量飞旋而起,牵引着华锦媗的右手而动。一个极度相似前半夜被她误召的阵法浮现,但这回是白光夺目,从中裂变出一个又一个白色的身影。
玉娇龙察觉有异,陡然回身,见焚音正指导华锦媗打开召唤魅影军的阵法,不由得眼色一冷,召出自己的黑色魅影军迅速反压这团光明。可惜过于凝神,一个疏忽慢零速度,长枪就擦身而过,玉娇龙上半身顿时现出人形,那条拇指长的血痕就出现在左颊边。
她面无表情地抚过脸,伤疤瞬间合并,只是瞅着凤金猊的眼神是看待必死之物那般——凤金猊的枪法果然与众不同,竟能对她造成伤害?
“凤凰,过来。”焚音拂袖将他卷到身后,与华锦媗联手召唤的白影迅速环绕四周,险险地挡下蜂拥而至的黑色魅影军。
在黑色以压倒性渐渐覆盖白色时,玉娇龙微微勾眼,那种足以让崩地裂的威严,又如一条细线蜿蜒而至瞬间爆发,猛然将所有人压得膝盖一软就扑通跪地,膝盖直接陷没土地半掌深。
焚音尚好,仅是颈椎微微弓了下,他眼角扫至凤金猊探怀的手,将自身幻影所剩无几的芒光转移到凤金猊身上,凤金猊浑身一松,从怀里掏出的信号炮仗就冲而起,在玉娇龙将夜色重归黑暗前,炸出醒目的火花。
“你们要心了。”焚音望着他们,耐不住灵力的消磨,这一抹幻影消失了。
唐九霄与三军静候已久,烟花瞬息消散,但他瞳里灼光未尽。之前没有正面宣战,全因凤凰崽落在玉娇龙手中,如今有撩救的信号,他慢腾腾地抬起青筋暴跳的指掌,竖指下令。
三军以他为首,俯冲而去。
尽管琳琅军数量远远不及三军,但有魅影军辅战,谁都知道还是一场血的硬战,但——无人回头!
琳琅军骤然被蜂拥而至的黑甲军等分头偷袭,布局便乱,被降罪的连珏顾不得戴罪之身,赶紧冲出来指挥琳琅军迎战。
玉娇龙难得看连珏几分顺眼,就转头再去捕捉凤金猊等人,长尾一扫,直接撞开眼前所有障碍事物,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衬得仓促逃亡的凤金猊他们越发渺。
凤金猊护着华锦媗母子在漫坠物中穿梭,意识到力量悬殊绝非他们可比时,他已做出决定:“锦媗,把孩子给我。”
“你手里还要拿刀拿剑,孩子让我抱就好。”
“你抱着孩子走路不方便。让表哥保护你,我带着孩子,大家暂时兵分两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兵分两路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抱着孩子?”华锦媗不明白,觉得有些奇怪:“凤凰,你是不是因为焚音的生死劫?”
“不是!我不管他什么,我只是根据当前情况做最合适的决定。”凤金猊甩了陆宝玉一个眼神,劈手夺了嚎啕大哭的孩子,然后推开她跑向别处。
华锦媗就在他的一推与陆宝玉的一扶中,稍稍滞了神,可就这么瞬息间的功夫,凤金猊已施展轻功跑了很远,而咄咄逼近的蛟龙顿了下,突然调头朝凤金猊追去。她想追,却又被陆宝玉拦住:“锦媗,鸡蛋不能赌在同一个篮子,这个道理你最清楚不过了。”
“如今玉娇龙目标是孩子,凤凰他心知肚明!”华锦媗挣不开,眼神咄咄逼蓉瞪向陆宝玉:“他不是在赌,而是心里非常清楚甚至忌惮焚音的卦,想带走孩子趁机引开玉娇龙!他是在拿自己跟孩子冒险!宝玉,我们得阻止凤凰。”
“金猊刚刚对我下了军令,我必须服从。”陆宝玉见她不愿配合,咬了咬牙,抡上手就想打晕她。
“宝玉,你别逼我。”
“我们联手打不赢玉娇龙,没时间了,能走一个是一个。金猊把你看得比他和孩子还重要,这是他的决定,我无条件支持!”
“我不是军人,无需服从。”华锦媗见他仍不为所动,就趁其与蜂拥而至的魅影军和琳琅军厮杀时,直接反掌弹开他的手。
陆宝玉急得大喊:“锦媗!”
“抱歉了。”华锦媗拂袖回眸,面容冷肃。“我们都不怕死,所以玉娇龙知道抓了谁都无用,因为结果只会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可抓走我的孩子就不一样,就算我再舍得,稚嫩无知的孩子依旧是大家的软肋。玉娇龙就是太明白了,更何况我和孩子还被缚在同个生死劫上,就如同当年的凤凰和圣香,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将这根软肋交给她!”
华锦媗执着追向那条蛟龙,沿途敌兵狙杀,她拂袖翻掌,龙影环绕周遭隔开一道固若金汤的气墙,就连陆宝玉都近身不得,只能肉眼见着华锦媗为求最快速度赶到凤金猊父子身边,一改往常“吝啬”手段,大刀阔斧、耗神费力的出大招,以至于她面色亦是肉眼可见的苍白。
“锦媗!”陆宝玉大喊,阻挡她的魅影军反增不减。
华锦媗眼一暗,长袖轻拂,宛若霓裳彩舞,带着焚音残留的力量,召唤出千万道白色光影,迎面朝那群熙熙攘攘无比凶狠的魅影军呼啸而去。两股力量强强撞击,各种黑影白影相互碾压,最后齐齐发出响彻地的尖鸣。
饶是陆宝玉捂着双耳也被吵得险些窒息。
华锦媗就在这片黑白相互吞噬间,犹如一道白光瞬间穿到狂暴的金色蛟龙身后,无数蛇虫鼠蚁从地面钻出,听从她的指令争相恐后地攀附到蛟龙身上,张口噬咬。蛟龙虽是身躯钢铁,但爪缝间总有鳞片无法覆盖的软肉缝隙,于是被这些细物钻得麻痒,不痛,但就是烦躁。
蛟龙停顿了下,被钳制在爪中险些被捏碎的凤金猊顿时抽了缝隙,竭力挣开,再度死里逃生。他翻身退出蛟龙的控制,手还不忘轻轻拍着绑在胸前的襁褓,口中呢喃:“不哭、不哭。”孩子在他安抚中终于安静片刻,却又再度被蛟龙的咆哮吓得大哭。
一口热血从华锦媗胸腔被震出,她只能狠了狠心,血液抽成数百道血光纠缠住蛟龙,以一己之术暂时拖住前颇蛟龙,拼命为凤金猊争取少得可怜的逃亡时间,但她也坚持不了太久就被甩至半空。凤金猊冒着危险回头捞住她,两人险险站稳,一只巨掌直接拍落下来,她竭尽全力撑起一层防御光罩,“啪”地巨响,防罩与龙爪上的块鳞甲同时爆裂。
蛟龙的痛哼声仍是不痛不痒,而华锦媗却是膝盖一软已然要跪倒。
凤金猊伸手捞住她,见那龙爪依旧罩头压落,右手急忙举着长枪朝上捅,华锦媗亦是伸手覆出他握枪的掌,两人指掌交叉相握,相衔而起的龙光凤影与至刚至阳的长枪合二为一,瞄准那碎开的铠甲直接扎入。
“吼!”即便长枪对蛟龙庞大身躯而言犹如细针,但细针扎入肉里的痛楚非同一般,蛟龙嘴里发出惊动地的咆哮,龙爪更是使劲往下压,被笼罩在这片阴影中的两人,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压弯了腰。
凤金猊右手使劲过度,袖口爆裂,那条精瘦的臂弯乱蹦青筋。他竭力咬到双唇失血,“锦媗,我撑着……你带着孩子快走……”
华锦媗摇头,势要与凤金猊共同撑起头顶的重压。她若松手,凤金猊就会没命,两人合力再撑撑不定能撑到救兵!
她低头靠在凤金猊胸前,目光柔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孩子,不让凤金猊看见自己嘴角渗出的血。
“吼——”头顶蓦然一声狂吼。
凤金猊抱着她旋身落地,曲膝支臂在她身上撑了起来。竟是那蛟龙忍痛废了整爪,任由长枪洞穿直接拍落下来,重重击在凤金猊的脊背上。
“噗!”一大口鲜血直接喷在华锦媗身上,浓浓的腥味刺得她头晕目眩。
凤、凤凰?
龙爪再落,凤金猊又是一口鲜血呕出,“噗——”撑在她两侧的手臂仍是颤巍巍支起。大片不属于她的鲜血,在她衣上肆意渲染。
“锦媗!凤金猊!”一声叫喊姗姗来迟。唐九霄是属于行走在黑暗的人,可偏偏他此刻带着满身肃杀出现,夺尽战场关注,就连蛟龙都倍感威胁地转头看去。可是当他看见躺在血泊中的两人,怒火中烧,迅速率人布阵、引火上箭,连寒暄都省了就以最大火力跟蛟龙叫阵,拎着黑剑瞄准蛟龙眼睛直接砍过去,逼得蛟龙收爪防御。
重负消失,眼皮半阖半闭的凤金猊低头看着她:“……锦媗,你没事吧?”
“……我在这,我跟孩子都没事。”华锦媗环着孩子,颤抖地伸手抚上凤金猊痛到抽搐的眉眼。“凤凰,你撑着……哥哥他们已经来了……我们没事了……”薄弱的芒光自她指尖浸入凤金猊血肉与骨髓,视线被血浸得一片模糊的他,这才渐渐看清一丝影像。
“凤凰,当年你问我术士能不能断骨重生……我以前不行,但是我现在可以了……你相信我……”华锦媗哪怕抽空自己的身子也要保住凤金猊。她太心疼这只凤凰鸟,明明四肢都被龙爪压进地里几分,将近断裂,可仍靠意志力为她撑起一个安全区。这样全心全意爱她的凤金猊,让她心疼到想哭,“……你怎么老顾着我就不知道顾着点自己?我根本就不想当孀妇……我都是跟你开玩笑的……”
凤金猊听着她的哭声,虚弱回道:“反正我还活着……就是很疼而已……”
“很疼还而已?”华锦媗心扶着他的身子,慢慢歪倒过来。
凤金猊背部衣衫全是血,四肢全僵,绷着一身骨已刚得易碎,她轻轻抚摸他的手臂,心翼翼亲吻他渗血的嘴角和干裂的唇纹。见他还要竭力撑开的眼,她哭着骂道:“你先休息呀……”
“……等会,我要先看看儿子。”凤金猊晃了晃头脑,神智稍微清醒零,视线稍微往下,望着华锦媗怀抱那张毛发灰淡、哭得呲牙的红脸,嗯哼——“确实更像我。”
华锦媗咬着他的唇,哭唧唧道:“明明是我辛苦怀得怎么全像你……像你这个混不吝的混蛋……”
“别生气……我都以后加倍努力……再要七八个女儿全像你……”凤金猊笑着用鼻尖去蹭她的脸,蹭着蹭着,徘在她颊间的呼吸渐渐微弱。华锦媗看着终于昏睡过去的人,继续用所剩无几的术法维持他的气息和身骨。
当陆宝玉赶到时,看见的就是抱着孩子和满身是血的凤金猊哭得奄奄一息的华锦媗。
陆宝玉不敢轻易掰开两人,只能先将孩子抱出来,正准备喊人帮忙时,一道人影快如鬼魅站到他身后,温声问道:“不如我来帮你吧?”
这声音……
让陆宝玉护着孩子拔剑回头。
可比他更快的是一道剑光闪过,他惊惧地瞪圆了眼,脖颈一热,呼吸受阻,只能抱着孩子以仰躺的姿态倒下去。慢慢合上的眼皮里、瞳孔中,映出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萧、弘、昼!
萧弘昼捞起陆宝玉怀里的婴孩交给身后尾随的双头人,摘除婴孩脖颈的长生锁安置在带来的另一个襁褓中,然后放在陆宝玉附近,拔剑瞄准陆宝玉的心口准备再度刺下去,一条龙影自凤金猊身下呼啸而出,及时笼住陆宝玉的身躯。
他顿了下,手中剑以及拐了弯,刺的是凤金猊的方向——而后者,却又有凤影保护。
萧弘昼忍不住啧啧叹气,“都到这种时候了,你竟还有能力保护旁人?你术法已尽,保护不了几个,怎么不先保护自己和孩子呢?”他姿态优雅地弯下腰,细细打量着抱着凤金猊的华锦媗。
华锦媗此刻的脸色相岂止是面白无血的难看?
她盯着萧弘昼:“你身后那人曾奉玉娇龙命令抢走我儿子,可你们两人偷偷摸摸出现在这不像是她的调配……你付诸行动对抗玉娇龙了!我知道对你来我们都是非死不可,可我想赌大家不死,我赌你的野心,押你谋算玉娇龙尚缺羽翼,押你刚刚调换我的孩子是因为我们母子对你还有价值可用……”
萧弘昼怔了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迦若,你何必总是豁出自己做赌注呢?”
华锦媗抱着凤金猊的手忍不住收紧,“因为凤金猊过他若死了也拉我一起下地狱,葬进凤家祖坟,我这辈子就这样定了,所以你再对他们出手,我不介意自爆!你可以问问你身后那个怪物,问问他像我这样的高手即便灯尽油枯,但若一心拖人同归于尽,试问你们有几成机会逃脱?”
萧弘昼眼神询问了下双头人,后者皱眉回道:“尽量不要。”将死之人,舍弃血肉之躯的爆发力非同一般。
萧弘昼只能表示遗憾,伸手将华锦媗粗鲁地拖了出来,“走吧,趁着唐九霄跟玉娇龙还没发现……”混乱战场随即被双头人撕开一道黑缝,他们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走时亦静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