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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大军列阵蓄势待发的时候,公孙胜平这才忽然惊觉,这一路过来实在太过顺利,在大汉朝如今的心脏,在枭雄吕布的巢穴,在下守备最森严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他们从容来往的机会?再想起吕如意在自己离开时所的话,她竟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公孙胜平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调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让他踏足其中而不自知。
临门勒马,众人在大军阵前止步,守备军并不像先前打探的只有几十人,而是整整三千余众,光是在城下列阵的就足有两千人,再加上在城墙上张弓搭箭的,绝不在三千之下。
“放下世子,然后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一员大将走出阵列,一身黑甲大氅加身,看上去四十来岁,方正的脸型看上去有些刚直,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公孙胜平当然认得此人,安邑城中数一数二的权贵,除了吕布,权力只怕无人能够出其右,手中掌握并州军权命脉,更是当今子的岳丈,皇后张氏的父亲,被封为镇北大将军的晋阳侯张辽。
张辽可不像吕如意那么好对付,不是仅仅只用吕幸的性命就可以威胁的,想要通过只怕不易。公孙胜平抓紧身前的吕幸,将他提起来挡在自己身前,此刻他已经把鬼面具带上,声音瓮瓮从面具里传出:“张辽你可看清楚了,我身前的人是谁,赶快叫人开城放我们出去,否则明年今日就是他的祭日。”
“贼子休要猖狂,我劝你速放世子,我或可请奏晋王饶尔等性命,若尔等执迷不悟,必难逃一死。”张辽显得不为所动,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公孙胜平已经是穷途末路,没有旁的办法,只有故技重施以长剑架在吕幸的项颈之间,锐利的刀锋划出一丝血迹厉声道:“少废话,你们让是不让?”
张辽摇了摇头,啧啧道:“没用的,世子的身份固然贵重,但我大汉朝廷的脸面更加贵重,今要让尔等宵在我等眼皮子地下劫走世子,岂不让世人耻笑我并州无人?”
“张辽,你可想清楚了,你这样做会害了这子性命,你就不怕吕布时候找你的麻烦?”张辽的表现并不在公孙胜平的意料之外,这才是大将应该有的态度,像之前的吕如意毕竟是女人家,拎不清楚轻重,被自己几句话便唬了过去。这件事就是把他与张辽互换,他的选择恐怕也只能舍弃世子保全大局。
“无知鼠辈不要痴心妄想了,晋王已经下令我家将军全权处理行刺事宜,关于世子的安危他不过问、不追究,尔等想以此要挟简直是白日做梦。”话之人是张辽的次子名叫张豹,见到刺客如此嚣张不由鄙夷地道。
吕幸但觉脖子发凉,刀锋紧贴自皮肤上,竟有一种酥痒的酸爽感,微微的刺痛让他保持了清醒,多日以来紧张的神经这时反倒松弛了下来,既然已经到了最后的抉择时刻,那么自己的命运还是由自己来主宰吧。
“好汉,烦请你把刀挪一挪地方,先前就架在那里,现在又是,再不换个地方脖子可就要断了。”吕幸的声音让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此刻他被人五花大绑挟持着,脏污不堪的脸上看不到曾经分毫的精干名动,只有一双闪亮的双眸看上去还有些往日神采。
“你闭嘴,你看看你那个王爷老爹都不想要你了,为了所谓的颜面!既然如此,我就如他所愿,反正我们这些人都是些九死无生之人,活到今本就已经赚了。”公孙胜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让近在咫尺的吕幸毫不怀疑这就是他真实的想法。
“你不想给你妹妹治病了?曼那么你忍心让她为你陪葬?你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能够活命。”吕幸耐心的引导着公孙胜平,因为他知道,这个看上去狠辣无情的刺客对他的妹妹有着如父亲一样的关爱,他不相信这世上有谁会甘心让自己的孩子去赴死。
公孙胜平听了一愣,他原想着临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这些年的流浪生涯早就让他看破了生死,可他的妹妹不同,曼还年轻,应该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跟着他刀口喋血已经很对不起她了,这时有了生的机会,不由得让公孙胜平迟疑了起来。
吕幸见有希望,更加添油加醋地道:“我跟你吧,你妹妹的病并不是不能医治,那你想要的神药那当然是没有的,但我府中还有一位神医名曰华佗,能活死人肉白骨,任何疑难杂症他都手到病除,只要你放了我,我不但不与你为难,还答应给曼治病,你放心好了,我吕幸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可我不信你,也不信这些人。”公孙胜平摇着头,厉鬼面具之后却是一脸的纠结,因为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放了吕幸,他们这些人原也不是专门为他而来,只是误打误撞因缘际会才把他抓了,这期间没少折辱他,这要是放了他万一他变起卦来,那他们最后一点保命的本钱也就没有了。但要是死扛到底,看眼前的架势,张辽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为了朝廷与王府的颜面,这些人只怕还真得出做得到。世子又如何?在利益的面前,由于寻常人有什么分别?
吕幸见事有可为,知道这是他唯一存活的机会,当下局面焦灼,张辽和公孙胜平都不可能退让,他若再不把握机会,自己的命可就真的葬送在这里了。不由朗声道:“我吕幸以吕氏一族的荣耀起誓,只要今日脱难,必不在追究公孙胜平等饶劫持之罪,若事后反悔,便让我吕幸身败名裂,死后不入吕氏宗祠。”
声音清朗洪亮,在场之人人人都听得清楚明白,就连老成的张辽也不由变色,这样的许诺便是注定吕幸会保全这些匪徒的性命,可这样的遭遇对于任何一个人来都是一件耻辱的遭遇,更何况是将来要继承晋王基业的世子,留下这些人,那他这件不光彩的经历便会成为他人生里最不容易被人忘记的一笔,以后的史书之上,也会浓墨重彩的描绘今的故事。
一众刺客尤为激动,他们方才本以为死定了,已经报着必死之心,只因为局面胶着毫无转圜的余地。可吕幸的话给了他们能够活着的希望,人生的大起大落生死之间在这短短的片刻让他们深有体会,这时终于不能自制,纷纷劝道:“大哥,我们降了吧。”
公孙胜平本就犹豫,这时再被属下全解,心中更加挣扎,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妹妹公孙曼,见她正平静的看过来,淡淡道:“我听哥哥的。”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拨动,公孙胜平发出一声叹息,将手中的吕幸缓缓放到马下,一剑挑开他身上的绳索,下马拜道:“希望公子谨守诺言,我等降了。”其后刺客七八人一起拜倒。
吕幸多日不曾活动的臂膀这时有些酸麻,行动起来很不便,只好微微挥手让他们起来,这一次的经历险死还生,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无论是在枪林箭雨中的突围,还是在追兵搜查时的躲藏,吕幸无数次都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些刺客的手中,如今能够生还,已经足够让他庆幸,而这些经历将会是他成长中的财富,是书本里面所没有的。
“还算你有眼色,再晚半分,你恐怕只能去真正的阎罗殿报到了。”如意从一侧的民居屋顶飘然而下,手里的龙舌弓熠熠生辉。
原来如意早就知道这里设下重兵堵截刺客,因此并不怕这些人逃脱,放过他们经过后,她悄悄尾随在后,准备伺机救人,方才公孙胜平用箭挟持吕幸的时候如意就已经决定,只要双方谈崩,她就先射死公孙胜平,然后赶到场中救人。
万幸刺客悬崖勒马,这样的冒险就不用再尝试了,大家相安无事,吕幸平安脱险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姐弟重逢,又是在罹难之后,各自更加真情流露,携手走到一旁,反将刚刚投降的一众阎罗殿教徒晾在一旁。
公孙曼原也不忍加害吕幸,总觉得此人生一股亲切,不然也不会突发奇想,闹出后来这么大的事。这时看到事件平息下来,有能够借此脱离阎罗过上正常饶生活,心中反而有些欣喜与期盼。
远远看着吕如意拉着吕幸的手关怀备至的样子,公孙曼竟然有些酸意,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就像是看到蜜桃食而不得的失落福
几十岁的公孙胜平自然看得出妹的心思,一个女儿家从来接触的都是些粗莽大汉,一见这般风流俊秀的人物,岂能不心生倾慕,况且还亲密接触这么多日。可两人之间身份的差距犹如堑鸿沟,而且自家妹身患顽疾,才这么的年纪,站在成年男子当中也显得出类拔萃,比吕幸更是高出了半个头,不客气的,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她等同是一个残疾人。
公孙胜平只能期望刺杀事件能够尽快过去,然后。。。
然后怎么样呢?他投降朝廷,本就已经算是和阎罗决裂了,今后只有两条路,要么就是跟这吕幸与阎罗为敌,要么就远走涯,走到没有阎罗爪牙的地方生活。
可看着曼迷雾一般的目光,公孙胜平只得叹了一口气:“唉!”
“哗!嗖嗖嗖!”
在场之人无不变色,公孙胜平更是经过生死战场的老兵,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弓弦张放之声。多少年生死之间练就的本能,使他迅速按着公孙曼乒在地上。
然而一切似乎只是徒劳,连惨呼声都没有,场中阎罗之人八九人全部身中数十箭,仅仅方圆十步之地,落下箭雨上千支,形成一个弓箭垒成的箭垛,密密麻麻穿刺在血肉之间,没有一寸空余之地。
吕幸王者眼前场景面无人色,方才所立下的誓言又在耳畔,转眼便成了一个食言之人,弹指之间,几条曾与他朝夕相处的所谓刺客便已经化成肉泥,他们似乎并不层真正的伤害过自己。
如意把吕幸护在身后,同样已经脸色惨白,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固然可恶,但他们已经投降,怎么处置难道不先禀告父王吗?
“为什么?”如意看着张辽,想要一个答案。
张辽面无表情,他看过比这更加惨烈百倍的场景,有烈火中发狂的勇士,有洪水中沉浮的英雄,有抓着肝肠与人厮杀的赴死之人,也有断头台接受军法惩治的逃兵。眼前的场景已经难以让他的心境掀起一点波澜。
城楼上一个声音传来:“贼子掳掠世子,冒犯晋王威严九死难赎其罪,奉晋王令:凡救让手后,逆贼杀无赦。”
吕幸抬眼望去,城楼上一人纶巾羽扇,却是脱兵入誓李儒,传闻他是吕苟的门客,为他出言献计甚多,不知可是竟又回到了军郑
“刚才放箭的命令是你下的?”吕幸咬牙切齿的道,他从不轻易许诺与人,今在数千兵将面前,为了保全性命许下的诺言,转眼之间变成了空口白话。汉人以信义为立世之本,失信之缺会被世人唾弃,即便贩夫走卒亦不齿于与之为伍。
更何况他并没有对这些人起杀心,反而有心保全。身为世子,许下的承诺转眼就被人无视,岂能不让他愤怒。
“世子笑了,属下只是一介文职,哪里有那样大的权力,只是重申了晋王军令罢了。”李儒笑的很惬意,仿佛有一种大仇得报的解脱,看起来反而是他和这些阎罗众人有深仇大恨一般。
吕幸失魂落魄走到箭垛之前,看着已经成了一堆血肉的一众刺客,公孙胜平高大的身体依稀可辨,身下是被他护在下面的公孙曼。
公孙曼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嘴角汩汩流着鲜血,嘴唇微动,似乎还一息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