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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过好一番的追赶,北凌一行人终于安全撤退,但他们也不敢多加停留,马不停蹄的赶往边境。
顾予初身受重伤,虽临时做了包扎,可气严寒,再加上昼夜不停赶路,伤口愈合的很慢。
她腰腹、背上、肩上裹着的白棉布不断的渗出血来,虽然很疼,可她却很安静,自皇陵之后就再没有开口过话。她眼眶红肿,脸颊的皮肤被泪水腌的干燥皴皱,眼中灰暗一片,任凭马车如何颠簸,都不能拉回她的茫然无边的思绪。
凌不惑坐在一旁,并没有打扰她,他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暗暗调息,为自己催散体内的余毒。
在他们安全抵达北凌驻地的同时,西戎的三十万大军也已经压近赫和边境沙城,但两次试图交涉通行,可城门始终紧闭。
如此,西戎却不急不躁,索性在城门之外方圆二里的地方扎营休整,缓一缓将士连日行军的辛苦与疲惫。
早在五日前,大司马和国主两重命令下达沙城,一个严守,一个放行,这可让守城将军慌了神,面对城下剑拔弩张、默而不发的西戎军马,不知该如何是好。
琼州城内,欧阳群芳虽心里一万个抗拒,但乐嘉彭康拿自己的性命相威胁,逼他以国礼亲自出城迎接蔻桑女王。他为了缓住西戎大军,等待东启援军,绸缪赫和当下,也不得赶往边境沙城。
西戎就地扎营后的第三,城门打开,欧阳群芳独自一人乘四马单辕,驶入了西戎的营地。
“赫和国大司马欧阳群芳奉国主之命求见草原女王!”欧阳群芳在西戎猛士的围观之下,在主帅营帐之前行大礼参拜。
可营帐之内对他的求见置若罔闻。
“赫和国大司马欧阳群芳奉国主之命求见草原女王!”
欧阳群芳咬牙再拜,可仍旧无人回应。
第三次,他忍住腰间的劳损伤痛,拂礼之深,让围观的西戎人不住的呼和与嘲笑。
欧阳群芳忍辱负重,弯腰低头之间胡须震颤,可见心中悲愤之甚。
“传!”过了许久,帐内方有了回应。
欧阳群芳这才起身,正了正衣冠,毫无畏惧的走了进去。
主坐之上,一个男子覆手背对而立,欧阳群芳正迟疑该如何称呼,男子陡然转身,笑了开来。
“大司马,好久不见。”
“东启宁王?!”欧阳群芳大惊。
“大司马客气了,这世上再无宁王。”
“那尊下该如何称呼?”
“大司马若不嫌弃,可叫我月玦,或者是魏涓齐。”
“魏涓齐?”欧阳群芳脸上淡漠如常的神色隐了下去,取而代之是无法言尽的悔恨及怅然,他幡然醒悟,眼下这个局面是国主乐嘉彭康瞒着他筹划了许久,看来,赫和覆灭早就已有定数。
启轻珏笑着,并不着急开口。
他心中诧异欧阳群芳仍存活于世,想来也是,张梦依那个女人怎么肯全然听命于己,定然是不肯为自己豁出性命。
好在,眼下这个局势,一个欧阳群芳根本无碍于自己的大计。
“草原女王何在,臣受国主之托与之共谋前路。”欧阳群芳不予追究前事,还是先探一探西戎的计划才是关键。
“国主与女王早有约定,两国之帽面定下。可今日却只见大司马一人,不知乐嘉国主何意?”
“老臣受国主之托,自然有话要与女王殿下亲自禀明。”
“如此,月玦不才,也受女王殿下之托接待赫和使臣,大司马有什么话大可予我听。”
“你!”欧阳群芳气的不出话来。
“呵。”启轻珏云淡风轻,“我想问大司马,何时迎西戎大军入城?莫不是国主有毁约之想?”
“国主命我前来就是与女王洽谈缓兵之策。”
“缓兵?”启轻珏笑了,“即便是缓兵之策也得先入了赫和国境再,难不成欧阳大人是要西戎三十万铁军露宿城外不成?女王爱美,数日日夜兼程,若日落之前再不得入城好好安置梳洗,别是女王本尊,就连外面那群忠心耿耿的铁军叶补肯答应。”
欧阳群芳沉默,盘算着该如何回应。
“怎么,大司马以为我在开玩笑?”启轻珏显然不肯给他反应的机会,冷笑道。
面对这样的威胁,欧阳群芳怒不可遏,可他不能发作分毫。
西戎铁马穷凶极恶,哪里姑什么礼节,若他不肯松口,他们也能大大方方的强行入城,之后再以此为由,向琼州节节逼近。届时,东启援兵未到,就凭赫和国不足二十万的军力,根本就是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但就这样毫不抗拒,自开城门,未战先降么?
那么下该如何看赫和?
赫和朝廷又如何面对国之子民?
欧阳群芳心中忐忑不安,闭目思索了一会,忍着巨大的愤恨,无奈的开了口。
“好!老臣这就恭迎女王玉驾入城!”
“那就请欧阳大人侯在帐外等候。”启轻珏宽袖一挥,示意他退下。
欧阳群芳在营帐外等候了很久,从晌午直到太阳西下。
启轻珏此举无非就是故意要戏弄、羞辱这个自以为是的倔强老头,好让乐嘉彭康看的清楚,他最憎恶言而无信、不守信用之人。
最终在太阳落山之前,西戎整军启程,欧阳群芳驾着辕车,行在最前。
在他身后,有百余名骑着战马的西戎勇士,簇拥着西戎女王八匹战马牵引的车辇跟随,再之后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齐发的向沙城城门驶进。
可就在行至城门门口,欧阳群芳突然拉紧了缰绳,停了下来。
他在城墙之上赫和将士的瞩目之下,下了辕车,慢慢步行至女王车辇之前,面前的西戎勇士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通道,可在临近车马之处,十个西戎骑兵并头拦住他的去路。
“启禀草原女王,老臣欧阳群芳奉赫和国主之托亲迎女王殿下入城。”他不再向前,大声呼喝道。
“无需多言,带路便是。”启轻珏弓着背从马车中出来,站在高处,命令道。
欧阳群芳不再伏作揖,他挺直了腰板,抬头迎上了启轻珏蔑视的目光,浩然坦荡无畏。
“但国主只让老臣迎草原女王入城,并未严明西戎的三十万铁军也可。”欧阳群芳声音浑厚,一字一句清楚明了,惹得战马之上的西戎战士恨的咬牙切齿,纷纷捏紧了拳头。
“所以呢?”启轻珏笑意荡漾唇角,可眼中的杀气凝结。
“女王车辇及护卫可入城,但三十万铁军必须驻扎在城外!”
“欧阳大人,你知道自己在什么么?”
“再清楚不过了。”
“若是女王殿下不答应呢?”
“那今日西戎铁军便就从老臣的尸体上踏过去!”欧阳群芳大声呵斥着,那声音之大,语气之无畏,让空气都凝滞不动,城墙之上的赫和将士无一不屏佐吸。
启轻珏审视着这个自以为英勇却是迂腐不堪的老头很久,而后轻轻抬手。
“吼!”身后三十万大军立戟呼和起来,声音响彻云霄、振聋发聩,仿佛整片沙城土地都随之震动了起来,城墙上的赫和士兵脸色铁青,不禁紧紧握住手里的兵器,默默咽了咽口水。
“欧阳大人,再给你一次机会,这城门西戎铁军入不入得?”启轻珏眯起眼睛问道。
“不得入城。”欧阳群芳坚决否定。
启轻珏抬头看了看日落染红的际,砸了砸舌头,大手一挥,女王的车辇开始挪动。
紧接着,挡在欧阳群芳面前的骑兵率先骑马穿过他的两侧,可他没有因此畏怯分毫。
而后女王的八马车辇迎头而来,欧阳群芳仍旧站定在原处,于是呼,就这样,套马的连起的缰绳将他撞倒在地,好在战马训练有素,并未过分惊乱,只是连踢了几脚这挡路的屏障。
待到马车驶过,欧阳群芳侧卧在地,抬头所见是向前涌动黑压压的西戎军马。
他发冠已然不在,只见他头破血流,纷乱的白发挡住了他这些时日心力交瘁眼角交错横生的皱纹,可透过发间,他眼中的视死如归让西戎军士不自觉的心生寒意。
三十万铁军并未因此却步,欧阳群芳被战马踢的已然体无完肤,可他仍旧努力的站立着,不肯向这群豺狼屈膝低头。
离城池大门不足十丈,三十万西戎大军齐齐喊话:“开城门!开城门!开城门!”
这如惊涛骇浪般的气势,吓的赫和将士无不噤若寒蝉。
这时,有人主动向守城主帅请命迎战。
可守城主帅犹豫不决,大司马为护国土置个人生死于不顾,这份气节和大义让他钦佩不已。
若是此时放行,那便是全然不顾大司马的忠义和苦心,自己则会沦为后世诟病的千古罪人。
但前有国主御令,若不放行,就是公然抗旨。即便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可眼下的局面,沙城将士背水一战,也着实不能与西戎三十万铁军抗衡分毫。
当然,面对生死,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欧阳群芳一样坦荡无畏。
有懦弱之人悄悄进言,大司马地位再高高不过国主,若逆君之意,定是逃不过满门抄斩,他们虽不怕死,可一家老该怎么办?更何况今日就算他们不自量力,英勇战死,也得不到朝廷的认可,有何苦自掘坟墓。
守成主帅思虑再三,最终让人打开了城门。
吱呀呀的大门开启,欧阳群芳难以置信陡然回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老泪纵横,悲愤交加,捂着受赡腹部,半跪在地上疯了似的仰大笑了起来,痛心疾首到极致。
西戎军马静默的看着这个发了狂德赫和国肱骨之臣,满眼的冷漠。
欧阳群芳本想用自己的性命警醒赫和国人,一定要众志成城拼死护佑家园,更是要让东启和北凌明白赫和坚守旧媚决心,再不能置赫和安危于不顾,如此,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群赫和将士竟然如此贪生怕死、束手就擒,自己用尽心力辅佐的乐嘉一族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自绝于世。
悲叹嘶吼一声,他铆劲力气冲向西戎战马,战马被激怒,嘶鸣立起,扬起前蹄,狠狠的将他踹到在地。
而后,千万只铁蹄纷踏而上他的肉体,就这样,赫和一代忠义就此结束了自己勤勉护国的一生,他的血液和魂魄渗透了赫和国土的每一寸每一缕,任凭谁也无法剥离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