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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老李醒木一拍,惊的满堂静悄悄。
“敢偷九龙琉璃盏,皇上雷霆震怒,命人将楚王带入宫中,势要亲自给他定罪,可惜……谁都没想到楚王技高一筹,入宫前早有准备。”
“我家表兄在盛京做巡城兵,我也听说了一些,皇上和楚王对持到后来,好像……楚王……他没为自己洗脱偷取九龙琉璃盏的罪,嘶……似乎是楚王揭发了另一件事……”
堂下有人接话,说的磕磕碰碰,远不及说书人的口才。
众人不满,“王家的!你别打岔,让老李接着说。”
同样的故事,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来,听者的感触完全不同。
说书人混的就是这口饭,说的平仄有序,节奏极强,很容易就让听者深入其中,心境跟着故事起伏。
这是一种享受。
闲暇时,歌城的百姓就爱聚集在茶楼听书。
老李得意的挑眉,抿口茶水,“好了,好了,诸位还是听我继续说吧,当日的情形啊,的确跌宕起伏,比老李我以前看过的话本还精彩,据说那位楚王刚到朝阳殿,皇上立即质问他认不认罪!”
“我听说王爷没认罪的,他……”,王家的还是忍不住插话。
众人一齐瞪他,才焉焉噤了声。
老李点头,“正是!那位楚王态度轻慢,并不将皇上的质问放在眼中,只淡淡回了两字,不认!”
“啪!”
醒木再落,老李接着道,“皇上当即便恼怒了,一拍龙椅直指着楚王大骂,铁证如山,士兵从你营中住处搜查出来,多人看见,你还敢狡辩?”
老李声色俱厉,再加醒木的敲击声,让堂人众人仿佛身临天子怕打龙椅的朝阳殿中。
一时间,寂静的可怕。
满意的瞧着众人的神色,老李收起狰狞面色,又缓缓感慨,“天子怒,众朝臣啊,那都是战战兢兢,没一个敢出声。”
可不是!
歌城离盛京最远,天高皇帝远,管辖最松。
一切都是当地的官说了算。
许多事只要他们不问责,就是京中的贵人也无不可议论的。
这个时代说书人不多,有老李这样口才的更少,他得了新奇事,在茶楼包一角说个半天,赚的银子抵上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
老李每月舍了一半给县衙的官老爷,在歌城就可随意畅说。
因官府的默认,老李说书成了名活,俨然是歌城唯一的消息中转站。
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富人们,只要老李摆台,一定到场。
多少年的听书经历,众人心知肚明,这里是可以随意谈论京城贵人的地方,可只是听了老李的口述,依旧被诉说中的场景威震到了。
又何况是朝阳殿那日在场的人。
“朝臣们是不敢说话,那位楚王倒是不慌不忙,只笑了笑回话,当年玉玺也是从楚王府中找到的?可最后如何?却是夜国韩青城冒充凌太傅偷偷藏匿在楚王府,皇上又岂知今日之事与当年不是一样?”
老李饮口茶,又接着说。
“楚王殿下用老楚王的冤案反问皇上,皇上没否认老楚王一案,只说,皇兄之事出了错,不表示今日你所犯之罪不存在。”
“皇上的话刚说完,他身边的翌贵妃便接了话,直呼那位楚王姓名。”
旋即,老李换了个娇贵的音调。
“萧瑾,当年你父王被冤,先帝毒酒赐死,你远在云州,先帝来不及拿你如何便病逝。
而皇上登基后,念在你父皇的兄弟之情,对你多方照顾,甚至有意放任当年之事饶你性命。
想不到你今日竟然不知感恩,反而窃取九龙琉璃盏,恩将仇报。
诸位大臣!以我看,楚王心术不正,谋反之心昭然,必当杀之以绝我们大翰后患。”
清澈的眸子微微一转,凌南依挽了挽唇角。
原以为这位说书先生只是知道个事情的大概,为了赚银子故意增添了一些细节。
可听方才一番话,倒真是翌贵妃的风格。
“看来是花了大价钱买通了那日朝阳殿外的宫人,得的消息挺精准。”
无双点头,“有厉害的事可说,赚的钱越多,他自然舍得花银子。”
翌贵妃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已经将楚王逼到了死角。
堂下众人静悄悄,皆张着嘴等老李再开口。
“自从皇后被废,晋王被囚禁,后宫便由翌贵妃掌控,齐王又深得皇上欢心,这翌贵妃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立刻就有多名朝臣站出来,争先恐后赞成翌贵妃,请旨斩杀楚王,可那楚王并不害怕,反而问皇上是不是要就此给自己定下死罪?”
“皇上叹口气,说虽不忍心,但证据确凿,军中多人见证,他不得不定罪。”
“哪知那位楚王竟在朝阳殿大笑起来,质问皇上,妄想用同样的手段杀死他和他父王两人,是否黔驴技穷了点!”
听罢,堂内一阵唏嘘。
“老楚王那件案子不是夜国的前太子韩青城做的吗?怎么又和文德帝扯上关系了?”
“听楚王的意思,那九龙琉璃盏是被皇上故意安放在他住处诬陷他的?”
“若真如此,皇上也太……”
阴险二字被众人咽下了肚。
就算可以说,也可以听,但是普通百姓还是不敢直接指责天子。
老李不管他们,保持情绪,继续开口,“皇上一听更是愤怒不已,直说楚王胡言乱语,是想利用老楚王冤案蒙骗大家为自己脱罪。”
“那后来呢?楚王到底怎么脱罪的?”
老李道,“也不知那楚王是如何办到的,他竟将先前举证夜国前太子韩青城的颜谦弄进了宫中,并且带入朝阳殿,颜谦知道的倒是不多,都是他与韩青城的交易,从未接触过皇上,只是一点,他当着众朝臣的面拿出了一张银票。”
“什么样的银票?”大伙赶紧问。
老李咳了一声,让人换了盏热茶才慢悠悠出声,“那是当年韩青城与颜谦交易时给他的酬劳,那场交易涉及的东西太多,可能皇上和韩青城都没注意一张银票,可惜就是这张银票揭露了在背后支持韩青城的人。”
大翰皇族有个惯例。
皇族使用的银票除了盖着大翰国官印外,还需盖自己的私印,这是先祖皇帝勤俭,防止皇族子孙因权无度挥霍。
千百年的历史,到了先帝时,大多都是走个过场,哪怕是嫡系皇族,也早用起了不盖私印的银票。
只是按照老规矩每年还是印制一小部分。
这一批银票直接牵扯着某个皇族,故而不管是王府还是郡王府,都不使用这批银票。
大多封存在账房。
没有主子的令牌是拿不出这些银票的。
至于颜谦怎么拿到一张特制银票,也许是天理难违!
当年韩青城为文德帝办事,急需钱财,他在大翰没有收入,只能依靠文德帝。
有一日韩青城空囊而归,正好遇到一件大事要办,他向文德帝索要一大笔银两。
谁知那日也是月初,账房刚刚派发过府中月例,备用银两全部交给韩青城还差了一百两,而韩青城着急出城,去别处挪用又怕来不及。
最后,账房先生自作主张从存封的特制银票中抽取了一张百两银票充数。
恰恰这张银票被韩青城无意放在雕刻玉玺的佣金给了颜谦。
颜谦回去便发现了那张特制的银票,他心知事关重大,谁都没说,偷偷藏了起来。
凌夫人死后,颜谦生无可恋,本是要拼死告发韩青城和文德帝。
只是楚王念他有心,有意留他性命,只将他安置在安全处,等朝阳殿那日才公开此事。
彻底与文德帝撕破脸,萧瑾便可不管不顾护着颜谦。
否则文德帝势要拿捏颜谦,萧瑾逗留盛京根本无力阻拦。
老李不知银票的来源,只说当日的情形,“那是一张特制银票,上面居然盖着瑞王的印章,瑞王啊……诸位都知道瑞王是谁吧?”
众人点头,却都默契的不出声。
谁人不知,那瑞王便是文德帝登基前,先帝赐的封号。
揭发了老楚王冤案主谋是文德帝,萧瑾偷取九龙琉璃盏一事便不攻自破。
后来,文德帝恼羞成怒,下令禁卫军当庭抓拿萧瑾,欲当场斩杀。
至于最后的结果,老李一拍醒木,只说明日再说。
第二日,凌南依还是去了茶楼。
“计中计。”
这是老李给楚王那日所做之事定的名。
又是一个绘声绘色的上午。
老李所说与凌南依所料差不多,萧瑾敢入宫,并非只是因为可以揭开老楚王冤案的真正主谋。
真正的筹码而是他手中的遗诏。
遗诏的内容凌南依没看过,看萧瑾对成御的重视,她倒是能猜测一些,只是不够清楚。
直到今日她才摸透整件事。
原来遗诏是先帝临危所立,由先帝最亲近的内官带出宫,在那位公公离宫之时,敲被韩青城假扮的凌太傅窥见。
韩青城知晓此事,因自己在大翰国手中着实没有筹码,他竟对文德帝隐瞒了此事。
那位公公离宫后直奔六皇子府,可惜他到时六皇子府已经是一堆灰土。
萧瑾多方调查,所有的证据还是指向文德帝。
原来当时的文德帝为了顺利登基,哪怕有一丝可能阻碍他步伐的人都未放过。
他不知先帝立了遗诏,却明白先帝不喜自己,更怨恨自己害了楚王兄,如果没有其他办法,先帝最有可能的便是拉了近在眼前的六皇弟继位。
先下手为强,他没有给先帝这个机会。
当日先帝得知六皇子一府惨事,气血攻心,直接吐血而亡。
先帝死,楚王和六皇子俱亡,当时的盛京便在文德帝一人手中掌控。
带着遗诏的公公刚回到宫门口就听说先帝暴毙之事,为了保留好先帝的遗愿,他扭头离开皇宫,独自带着遗诏独自逃出盛京。
老楚王背着谋逆之名,他自是不信任云州的萧瑾,可是大翰其他诸王势薄,无法与文德帝对抗。
公公无奈,这些年只得一个人躲在暗处等待机会。
直到韩青城率先找到他,强行抢走他手中遗诏,他才割喉追随先帝。
“遗诏藏在天机盒中,那是咱们大翰历代皇上一对一口传的机关术,东西放入后,天机盒锁死,只有宿主和其两代内的至亲滴入鲜血方能自动打开。”
关于天机盒,凌南依也是从老李这里了解的这么详细。
“天机盒的宿主由先帝指定,楚王在朝阳殿向众朝臣说它的宿主是他六皇叔,文德帝当即斥责楚王,说六皇子五年前满府俱死在大火中,除了六皇子,连他唯一的儿子也被烧死,楚王指认天机盒的宿主是六皇子,只是拿一个无法打开的理由,信口雌黄,其实天机盒里面根本没有遗诏,先帝也从来没有立过遗诏。”
那时文德帝满腔得意,自认自己当年暗中放火烧死六皇弟满府是最明智之举。
当成御入宫,当众割开手指,滴入鲜血,天机盒弹开。
萧瑾拿出当中明黄的遗诏,向所有朝臣展示先帝的遗愿时,他才惊摊在龙椅上。
文德帝垂死挣扎,命宫中禁军围困住萧瑾和成御,打算杀之后快。
可惜萧瑾一番话生生堵了他所有的行动。
“瑞王叔,当年你弑杀我父王和母妃,害死六皇叔满府,气死皇爷爷窃夺皇位,你才是真正的谋逆之徒,今日之事众朝臣皆知,你想杀人掩盖罪行,除非你杀尽满朝文武。”
清流派一直占朝中多数,他们都是受先帝的恩。
既得知先帝遗愿是立六皇子为帝,自是要秉承其遗愿,为楚王撑腰。
平时扮演木头桩子的清流派,霎时包围了楚王和成御,挡在禁军刀刃前,再加上萧瑾原本的人,看过去乌压压一片,几乎大翰国上下所有重臣全站在了萧瑾这边。
便是横行霸道惯的禁卫军也惧怕这样的气势。
满朝文武的血肉之躯……
就算文德帝气血蒙心为了杀萧瑾,欲屠尽朝阳殿与天下同归于尽,禁卫军也没这个胆子动手。
萧瑾带着成御伴随千刀万仞走出朝阳殿时,阵阵秋风吹散云雾,正午慧日的光辉正好铺满宫中玉石路,二人竟不急不缓离开的皇宫。
自那天起,文德帝真的病倒了。
凌南依合计了一下,这件事中萧瑾能赢,除了他先前所有的布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地利。
文德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想看住萧瑾,带他入宫审问才是最错的一步棋。
本以为在朝阳殿公开给萧瑾定罪,可借助朝臣们的激愤一起施压萧瑾,让他无路可退,不想竟然是为他做嫁衣,让众朝臣成了萧瑾的护盾。
纵然在他眼皮底下,势力范围内,却依旧不能拿萧瑾如何,文德帝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着得胜的姿态离开。
而当凌南依在云州见到文德帝身边的高公公时,才知那步棋竟也是出自萧瑾之手。
他算无遗漏,才有当日完美的反击和安然退出。
“主子,不过贵了两文钱,咱们初来乍到,又是三个女人独居,难免要吃点亏,你别去找他麻烦了,明日我换一家买菜便是。”
凌南依三人在歌城住了半个月,日子渐渐步入正规。
只是买完宅子,手中的银子已经不多,三人近日本就拮据。
不想菜市的王小六竟欺负她们是新搬来的三个女子,身边没有依仗的男人,每日卖给无双的菜总是比旁人贵两文钱一斤。
无双知道自己的处境。
现在的她们不比当初在楚王府,有人鞍前马后保护,府中内外又全是侍卫。
歌城这个边远的城池,主子一个女人,还带着她们两个累赘。
她一人就算会拳脚,会使毒,总不能一直防得了有心使坏的人。
她们总有打盹的时候。
无双不怕那些人,只是怕主子意气用事,得罪了他们,他们使小手段害了主子。
花雨也说,“卖菜的都是这条街的老人,整条街都是他的亲戚,我们找他麻烦,弄不好恐怕会得罪了整条街的人。”
“不行,此事我必须要管。”
凌南依不听她们二人劝说。
“不仅仅是为了钱银的事,更是为了咱们以后的生活,今日若任由那卖菜的王小六欺负,明日整个歌城的人都敢骑在我们头上,正好他王小六做了头一人,我今日便拿他立威,叫附近的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容不得无双和花雨阻拦。
凌南依换了身利落的衣裳,操起门口的扁担,直奔街上的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