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糕篇

“咸阳的雪，是远不及北燕的。”楼宇之间，空旷的让人心寒，蓝衣的女子立在雪中，看着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到身旁人的肩头，微微笑着，缓缓地为那人拂去落雪。

赵国，北燕，大秦。

这一路多少辗转飘零，彼此都走到了从前不曾想到的路上，然后一去遥远，再不回头。

“既是不及，不看也罢。”女子身旁的人淡淡说道。

不看……也罢么？

他，当真是看的更加透彻？

雪女微笑着，侧头看着身边的琴师。

那个白衣琴师的脸庞，一如当年，似乎从来没有变过。历尽了沧桑，回忆不过一眼，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夕。

不看，也罢。默默在心里念了一声，女子伸出手来，握住身旁人的手，冰冷。

灼热的唯有女子微微牵起的嘴角。

往昔一切翻涌于脑海，两人几乎是同时记起了初见时的场景。

妃雪阁中，击筑，合箫，一舞惊动天下。

“我早已立过誓言，此生，绝不再嫁。”

小高，如果第一个遇到的人是你，或许，我们会有更好的结局吧。

思绪之间，女子忍不住握紧了对方的手，就好像在冰冷的咸阳城内，捕捉到了一丝温暖和依靠，然后，便如捉住救命稻草般的攥紧，生怕失去了。

其实仔细想想，在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吧。只是起初，刻意去忽视罢了。

两人缓步走在咸阳的宫阙之间，周围人投来的，皆是倾慕的目光。从一开始，这两人便是一段佳话，让所有多情的男女羡艳。

“小高，看不见的世界，是怎样的？”薄雪落下，女子朱唇轻启，缓缓问道。

看不见的世界，是啊，而今，那俊朗男子的双目已然失明。曾经，他拥有过那么美丽的一双眸子啊。

两人并不避讳这个问题，高渐离略是沉思了片刻，道：“虽然双眼看不见了，但是心里，却感觉清明了许多。”

玉人一般的女子偏偏头，微笑着看看他，好像是第一次见他一样。许久才说了一句：“这样啊，说的也是。”

“你后悔过吗？”蓦地，背着琴匣的男子问了这样一句。极富磁性的声音在冬雪中听起来很是舒服，听在人心里，好像覆盖了一层温暖似的。

“何来后悔？”女子不以为意。

“是我将你卷入墨家，卷入这江湖纷争里来。”

高渐离攥着雪女的手略微紧了紧。他很久没有这样过了，没有害怕过会失去什么。而今，到了末路，却是真真切切地害怕起来。害怕她会怪他，害怕她会后悔。

雪女也握紧他的手，嘲笑到：“什么卷入？我们两个，本就是一体的，不是么？”

“……”男子沉默。

“没有谁亏欠谁。我们，从来同进同退，也要同生同死。”女子望着紧闭双眸的人，语言中尽是笃定。

北岭有燕，羽若雪兮。

朔风凛凛，终不离兮。

曾经的誓言，贯穿过沧海桑田，终于能画上完整的句点。因为是誓言，便一生都坦然不变。

“况且，我们之间，犹疑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犹疑，不存在质疑，他们两人之间，一直都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陌路同途的相伴。

男子的喉结动了动，本就不善言辞的他，嗫嚅许久，也只说出两个字来：“谢谢。”

雪女摇了摇头：“是我该谢你。原谅我迟到了那么久才与你相见，不过~幸好还是遇见了。”

幸好，还是遇见了。

咸阳的风雪不停。两人走在宏伟宫殿其中，渺小得如同沙砾。

雪女抬起头来，目光无意间落到了一座高台上。在最高的地方，一个红衣的身影闪动不停。

阴阳家的人啊……那个，便是新任的大司命吧。

雪女默默地看着那一身红影，向她回了一个微笑。倾国倾城，也美得让人心醉。

-

高台上，霓舞察觉到了女子的笑容，微微一怔。

她是知道雪女和他身侧的男子的身份的，墨家首领。前不久，高渐离双目失明，武功尽废，嬴政贪图声色，便让这两人过来跳舞击筑。

霓舞冷冷地看着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忍不住叹了一声：他们两人，真的是才子佳人呢。

可是，再美好的感情，终究是要在这滚滚红尘中被击碎。

那个叫高渐离的人，一张俊俏的面容，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术，一段摄人心魄的琴曲，就此失明了也真是可惜。

嬴政又何苦让他们两个来献艺呢？也许，那个天下的王者就是喜欢这种，将自尊自傲之人握在掌中、踩在脚下的感觉吧。

“多可惜的一对金童玉女。”霓舞轻声叹着。

“并不可惜。”耳边，竟然传来了少司命的声音。

霓舞心下一惊，回头，正对上少司命紫色的眸子：“哦？”

“至少他们是自愿的。”淡淡说了一句，少司命不在多费口舌，转身离去。

自愿的，所以不可惜吗？

高台下，两人已经小成了蚂蚁般大小。霓舞远远望着，忽然觉得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而短暂。蜉蝣一瞬，白驹过隙——如果他们两人敢有什么异动的话，注定，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了吧。

自愿的吗？何苦呢……

但是……

霓舞双手握紧栏杆，指尖泛凉。但是，自愿的……他们可以自己做决定啊……自己作出决定，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咸阳宫，大殿之上。

无人不为筑声悠扬而喝彩，无人不为舞步华美而惊艳。

只是流于声色之人，永远也看不懂两人眼中的情意与不悔。

男子拨弦的手指飞速移动，女子的长发飞扬，绝艳的《阳春》《白雪》，最后一次，却是停留在了秦王宫内。

但就是女子扬袖的那一瞬间，琴筑瞬间被震碎！

一把剑，剑锋流光的水寒剑映入所有人的眼帘！霎时间，水袖扬尽，风动云变！

一个宝座，要倾尽多少人的年华；一栋宫殿，要埋葬多少人的姓名；一场暗杀，能遗留多少人的遗憾。

-

“他们不会成功的。”冬雪茫茫中，月神的声音淡淡地，“大秦欲倾，而气数未尽。”

一个白衣的女孩儿就站在月神的身旁——那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再过不到半月，被称为“月神”的人，就将是这个年纪尚幼的女孩儿。

远处咸阳宫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尖叫，呼救，刀剑摩擦。

而两人只是静静地站着。

姬如千泷似乎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声音了，将目光投向月神。

月神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对姬如说道：“走吧。”

-

多么惊世的一对璧人。而最终，也只能埋葬于滚滚红尘。

大殿上的两人紧握着双手，浑身染血，而身躯已然冰冷。没有人听到那个绝美女子的最后一句话：“小高，若有来世，记得来娶我。”

-

-

【外传|雪糕篇】

{完}

-

【写得极少。。误拍。。（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