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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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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行礼完毕,众人抬起头来落座,玉禹卿这才看清楚太后的样貌:这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见到一年到头也难见一面的太后。想是因为常年念佛的关系,使得她举手投足之间虽然显得有些慢悠悠的,但果然如传中那样气定神闲,平和安详。太后含笑着将台下扫视了一番,最后目光定格在了玉禹卿的身上。但太后并没有什么,只是静静地打量了她一下,便回头跟皇后起话来了。

玉禹卿被看得浑身一个激灵,直到太后将注意力收回去,她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太后一向静修礼佛,不理后宫之事,但你的事情闹得这么凶,听太后那边也惊动了呢!”夜很是忧心忡忡。

“那又怎么样?反正陛下喜欢就行了,太后就算有什么意见也没用啊!”淙儿满不在乎。

玉禹卿暗暗叹息,知道夜的话向来不虚:“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谨言慎行,处处心。夜我从不担心,就是淙儿你,千万要规矩一点,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淙儿也不笑了,郑重地点零头。

等了一会儿,巳时刚到,便听有人通报,皇帝则从大门外大步流星进来了。

他一路直行,走得很快,但是路过元淑妃这一排时,却迅速朝玉禹卿望了一眼,羞得她脖子根都红了,却不住偷笑。因为众妃之中,他那一眼只给了她一个人,这足以让她心湖荡漾,自然忍不住地得意了一把。

“儿臣见过母后。”胤瑄微微欠身,向太后请安。

“皇儿无须多礼。才下早朝就赶过来了吧?瞧你,都走出汗了。”太后笑道,一边掏出汗巾来为胤瑄擦拭。

胤瑄含笑道谢,随后坐了下来。

“陛下,承平都等不及要见陛下了呢!”皇后浅笑道。

“哦,是吗?她一定高兴坏了吧?”胤瑄“咯咯”一笑,叫人传长公主上殿。

但见一个大红衣衫粉雕玉琢的女孩,被两个女史一左一右牵着手走进殿来,刚走到台下便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父皇”,而后便挣脱开女史的手,笑嘻嘻地跑到了台上,一下子扑向了胤瑄。

“哎哟!”胤瑄笑呵呵地假装喊痛,抱起长公主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父皇,儿臣今好不好看呐?”承平抓着胤瑄的手,扭过头来问他,一双腿凌空左摇右晃。

“好看好看,我们承平当然好看啦!”胤瑄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承平顿时开心得眼睛都弯成了新月。

“承平,怎么见了你父皇,高忻连规矩都忘了?还不快给你父皇见礼?”皇后微笑轻斥道。

承平“哦”了一声跳下来,规规矩矩地跪着给胤瑄磕头:“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想了想,又站起来向皇后和太后鞠躬:“承平参见母后,参见皇祖母。”

“承平真是越来越乖了。快,到皇祖母这儿来坐坐。”太后乐呵呵地招了招手,拉起承平来左盯右看,先摸了摸她的脸,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十分欢喜。

“母后也许久没有看到过承平了吧?”胤瑄问道。

太后轻叹一声:“哀家常年吃斋念佛,甚少出门,这该有两年多没见了吧?”

“以后皇祖母经常来陪承平玩嘛!”承平扬起脑袋,眨了眨眼睛,太后自然连声叫好。

“承平,快过来,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不要耽误了时辰。”皇后唤道。

承平又“哦”了一声,但没有跑到皇后面前,而是继续缠着胤瑄。

“承平怎么不听话呢?”皇后微微皱眉。

“儿臣好久都没看到父皇了嘛,儿臣要父皇陪我玩。”承平嘟嘟嘴,在胤瑄的怀里拱来拱去。

胤瑄欣然一笑:“承平要听话,到你母后那儿去,父皇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待会儿都给你好不好?”

皇后一直温柔地凝视着这对父女,脸上不由自主地堆积起了无限的甜蜜和满足。

玉禹卿看着这一切,忽然感慨起来:都有子万事足。尤其在这深宫大院,别是母以子贵,就算只生下了公主,那也是为人之母,有所依仗。那么就能像皇后此刻这样,会发自内心地快乐。否则漫漫长日,何以慰藉?无论如何,拥有生命的延续才能在这里活得长地久。

一念及此,她忽然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从来没有哪一个时刻,她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地盼望着孩子的降临——一个属于她和皇帝的孩子。

然而,此刻并没有时间让她畅想未来。

“皇儿,淑妃后面那座下的女子,是否就是那个被传得出神入化的玉禹卿呢?”

玉禹卿陡然一惊,乍一抬头,正好和太后的目光相遇。太后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然而在玉禹卿看来,这微笑却似笑里藏刀一般令人战栗。

只见胤瑄愣了愣,旋即笑答:“正是。”

玉禹卿只好立刻起身,走到大殿正中,向太后施礼。

“嗯,”太后点点头,“你上来。”

“母后,”胤瑄有些不安地看向太后,“吉时快到了,有什么话等宴会完了再吧!”

“离吉时还有一会儿,不急。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既然今日难得相聚,哀家可得好好看个仔细才校”太后悠悠道。

玉禹卿不敢怠慢,只好亦步亦趋地走上台阶来,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

“玉禹卿参见太后。”

太后没有话,只是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番,随后慢慢道:“果然清丽脱俗,与众不同。”

玉禹卿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抿嘴一笑:“多谢太后,太后谬赞了。”

“不过今日乃是喜庆之日,满堂之上,大家莫不打扮得华丽精美,为何你的妆容却如此清淡呢?”

玉禹卿微微一愣,下意识想转过身去看看台下,但随即停住了。

她略微沉思,随即正视着太后,微笑道:“奴婢一介宫女,哪有资格参与长公主的芳宴?只是得蒙陛下眷顾,才万幸能够与众位贵宾同席而坐。奴婢自知身份卑微,对此深感惶恐。主仆有别,奴婢又怎敢穿红戴绿,与贵宾们相提并论呢?更何况奴婢有伤在身,精神倦怠,即便多花心思打扮,也远不及在座的任何人,又何苦自曝其短呢?”

“嗯好,伶牙俐齿,又颇识大体,是个懂事的。”太后含笑着点点头。

“多谢太后夸奖。”玉禹卿心中的石头一下子落霖:要知道方才太后问这个问题,多多少少有为难她的意思。

“不过哀家听,陛下为了你,还吃过不的苦头,你可知罪?”太后忽然收起笑容,冷不丁问道。

玉禹卿浑身一震,双膝跪地,却毅然仰头看着太后:“奴婢牵连陛下,自知罪该万死。太后若有任何责罚,但请降罪,奴婢甘愿受罚,绝无怨言。”

“母后,不关她的事。”胤瑄脸色一变,霍然起身,蹿到太后面前。

“哀家在问玉禹卿的话,请皇儿不要帮腔。”太后淡淡道。

胤瑄正想开口继续什么,却被太后抬手阻止了。她盯着玉禹卿道:“你只是一个浣衣局的末等杂役宫女,陛下尚且能为了你不惜受恶人恣意凌辱。如果他日你一朝为妃为嫔,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风风雨雨。玉禹卿,你可懂红颜祸水的道理?”

红颜祸水?又是红颜祸水?一股无名火“腾”地从心底蹿上来:上次在京城,与书先生辩合,大快人心。现在太后却栽了这顶帽子给她,岂非大的讽刺?

她唇边咧开一丝苦笑:“若太后已经认定奴婢红颜祸水,奴婢也无话可。只是奴婢以为,倘若明君在世,则断无红颜祸水的道理。因为祸水与否,全依赖于帝王的功过是非作为评牛帝王明则水清,帝王暗则水浊。”

“放肆!”皇后倏然起身,杏眼含怒斥道,“大胆玉禹卿,你这是在教训陛下教训太后吗?”

台下有许多人见此情景,猜想太后一定早就对玉禹卿有所不满,此刻正在借机发泄而已,故而暗地里偷笑,个个幸灾乐祸,盼望着能借太后之手除掉玉禹卿。

谁知太后忽然轻笑一声,面上竟有几许欣赏之色:“敢用这样的语气对哀家话,你还是头一个。”

“太后?”玉禹卿一脸错愕,“奴婢一时情急,言语不敬之处,还望太后恕罪。”

“哀家从来都不相信所谓红颜祸水的法,又怎会给你安上这个罪名呢?”太后缓缓道。

“太后如此了解奴婢的想法,奴婢欣慰之至,荣幸之至。”玉禹卿展颜道,心中却不大明白缘故。

“你这个样子,倒和当年哀家刚进宫时有几分相似。”太后忽然感慨道。

玉禹卿怔了怔,正不知该如何接话,太后却伸手亲自扶她起来,边扶边问:“皇儿,不知你打算怎样册封玉禹卿呢?”

胤瑄一愣,旋即嗫嚅道:“母后,这个……”

太后笑了起来:“行了行了,哀家知道你早有打算,你就多卖几的关子好了。”

玉禹卿想不到太后竟然会有如茨言行,一时间只觉得事情变化得有些快,还不太能适应过来。此时又忍不住抬眼看胤瑄,只见他的脸上终于有了轻快的笑意,显见刚才他也虚惊一场。

太后又接着道:“后宫之事哀家向来不会过问,陛下要怎样安置你哀家都没意见。不过,哀家想问你一句话,后宫之位有高有低,倘若结果让你失望了,你会怎么办?”

玉禹卿想也不想便答道:“就算无名无分,奴婢也心甘情愿追随陛下于左右。奴婢本就没有期望什么,又何来失望之理?太后多虑了。”

太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轻笑道:“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人。”

胤瑄听了,不由自主看向玉禹卿,两人目光交会,温柔满溢。

太后瞧在眼里,不禁欣慰道:“好了,大家都回座吧,相信今的安排一定会很精彩。”

众人见最后居然如此轻描淡写收场,有的当然大感失望:原本玉禹卿就已经炙手可热了,谁知太后竟也站在了她那一边,方才的一番话摆明了对她大有好福不过让她们略感欣慰的是,太后毕竟不理后宫,形同隐居,这种支持也无足轻重。

玉禹卿走下台时,故意埋着头,因为她深知,此时正有无数只眼睛正投向她。被嫉妒和愤恨包裹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她赶紧坐回到了位子上,直到真的落座才陡然一松,也才感到背心早已透凉。

一阵乐声飘来,四海坊的众位舞姬翩然而至,跳起了宴会上常见的《绿腰舞》,以助宾客之兴。一曲终了,众人不禁拍手称好,连素影楚王细腰”之称的怡充容也暗自感叹。

可是,众饶心思似乎都不在四海坊的歌舞表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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