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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他就很少再多加逗留在皇宫之中了。
没当皇上问起原因的时候,他都会推说只是习惯了之前在宫外的无所拘束,皇宫之中四处都是宫规,这对于实际上性子实在是有些散漫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
索性,皇上也并没有怀疑他的这一通言论。
其实皇上应该是早就知道的。
早在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实现母亲盼望着他将来能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心思才会那样努力地读书。
索性,他所有的努力并未白费。
金榜题名,他作为本朝罕见的三元及第的志才,骑马游过京华街。
万人空巷看陈郎。
也被京都人们笑称一句文曲星下凡。
而见他得志至此,果然,母亲是十分的高兴,一连几天,他都细心的发现,一直都是久病缠身的母亲红光满面着。
身体也都健朗了许多。
所以,状元便状元吧,只要母亲开心就好。
他虽年少聪慧,却从来都是无意于朝廷。且在当时,谁都能够轻易地看出燃烧在诸位皇子和储君太子之间的熊熊烈火。
天子虽坐堂,但却也是即到暮年,年轻不再。
这整个天下,迟早就是下一代正值青年的一众皇家贵胄所应得的。
他之所以努力提升自己的原因,仅仅只是为了让母亲开心,让她余生安康。
可是他却是从未曾想过,有一天他也会随着大流卷进这一场曾经的他甚至是避之不及的诸子夺嫡的皇位之争中。“你——!”
穆连城面色猛然一变,看着幽幽说着的蒋玉,既是大惊,又是大怒。
只觉得在一瞬之间,因为蒋玉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心火大盛。
蒋玉说话的时候抬起头,正直面地丝毫不闪避的看着穆连城。
也是这个时候,穆连城才看清楚蒋玉的真正模样。
还有她的眼睛。
其实蒋玉的这双极美的眼睛里,早就再也没有了曾经一见到他就掩饰不住的深深的欢喜。
还有点点滴滴,时现时隐,却是从未变过的喜欢他的心意。
曾经的蒋玉,每次抬头看着他的时候,穆连城都能够从那双极美的眼睛里感受到蒋玉对他的满心的情深。
那时候,她是极为喜欢自己的。
满心满眼,曾经都是他的身影。
只是现在,再面对他之时,穆连城从里面看不到一丝一毫蒋玉曾经对他的上心与钟情。
蒋玉的这双眼睛里越是淡淡嘲讽,甚至是冷漠清冷着。
就越是显得穆连城方才打算接受和软声相合的举动,是有多么的——自作多情!
蒋玉看着穆连城突然变化的脸,极冷又极美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惊异和一瞬的了然。
心里冷嗤。
也为她的那个满心以为寻到了她的良人的三堂姐姐感到莫名的悲凉。
这就是她曾经一心以为的心爱之人,可以以此托付终生的良人,也是蒋若素使尽手段,最后成功从她手上夺走的痴情之人。
都说戏子多无义。
她却是道,若要论起戏子。
他们在台上咿呀半世,唱尽世间离合悲欢,始终无去。
总是台上悲欢台下寂。
而男人却是不同,世间男儿皆多情。
他们的感情,总是不会一成不变着的。
更何况那个男儿,正是一国之君,是有着三宫六院,是被许多人上赶着送数不尽的美人的天子帝王。
这样的人,却要论他长情?
蒋玉不信。
娥皇女英——
若是真要细论起来,可非是正合适?
穆连城脸色难看。
他觉得蒋玉现在分明就是有恃无恐。
蒋若素自来善良温婉,每一次就算是被蒋玉欺负了,都只会是装作没有发生的模样。
就凭蒋玉曾经那样伤害了原本属于他和蒋若素的孩子,还不忘害了自己的孩子。
现在的她,又还有什么资格去与他说什么娥皇女英的佳话?
就算是她真的想要找蒋若素重修于好,哪怕蒋若素又心软同意了的话,他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再者,穆连城也一时想的多了。
他想,这蒋玉已经伤害了若素那么多次。
而自己若非当年娶了蒋玉的话,也不会让蒋若素一个弱女子苦苦等了自己那么多年。
而且最后也还是因为他的原因而自愿嫁给老六。
却仅仅只是为了帮他无后顾之忧的解决一个竞争对手,同时也是大伤了当时简直旗鼓相当的二皇子。
这一份恩情,穆连城只觉得这辈子都难偿还,只能够是多对她好。
若素那么漂亮,若是让蒋玉再次接近蒋若素的话,只怕是又很轻易地被她糊弄过。所以每每面对穆连城和蒋若素相携的身影,却是一点点的心灰意冷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南宫瑶忽然望着蒋玉,“说来也是好笑,那个时候娘娘因为皇上与贵妃的事情,诸事不顺,又不得其解。臣妾在一旁看着,总是觉得那个时候的娘娘,当真是可怜的紧。”
蒋玉同样也笑,她追念往昔地轻声道:“人,不总有年轻被糊了眼的时候。”
南宫瑶愣了愣,“说的也是,谁没有个年少无知的时候。就像是我,当初在看到娘娘被皇上个贵妃蒋若素欺负的不敢怒不敢言,还一心为皇上着想的时候。竟然还因为气愤而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然后跑到了坤宁宫中,与娘娘说了好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
“呵呵,现在想来,倒真的是蠢的可以。”
蒋玉为敛了眸子。
其实又哪里是不知天高地厚,相反的,蒋玉真的很感激当初在她与南宫瑶的关系并不是十分好的时候。还能亲自来坤宁宫中,一番话让当初的自己看清现实。
而她后来自闭与坤宁宫,却是白白浪费了南宫瑶的好意。
“说起来,当年也算是臣妾年少无知,还望娘娘勿见怪。”
蒋玉摇摇头,南宫瑶也算是她的知交密友,在上一世中同她亲密无间。况且这一世,她也从未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又何来见怪一说?
至于当初在坤宁宫的事情,蒋玉也是一直都心存着感激的。蒋玉心头微微一跳。
她不动声色的视线转向南宫瑶的微微泛红的眼睛。
“所以,你是想要叫本宫隐瞒这一件事?”蒋玉微微敛了眸子,问。
“是,也不是。”
南宫瑶红着眼睛,轻笑了一声,“娘娘是一国之后,在这大明,除了皇上,又有谁能够比的上娘娘身份贵重?若只是如娘娘所说的这般简单的要求,就用掉了一个属于娘娘的承诺,岂非是太过可惜了?”
她这样轻笑着的模样,像极了曾经她还是那仿若只是一场梦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是蒋国公府的天真烂漫的嫡女。
而南宫瑶,也是丞相府中最受关切的嫡次小姐,是当时整个京都俱是认可的有名的才女。
不仅是她们二人,还有顾明知的妹妹顾晓月。
当她们在一起玩笑打闹的时候,那个时候南宫瑶虽然也知道自己婚姻定是不由自己做主。
却是因为极致的理智,她也能暂且放下许多并没有发生的事情。
她无甚忧虑的笑起来的时候,也并非是因为自己年长而多少成熟过度的稳重与端庄。
反而是笑的几分娇俏。
就像是现在这样。
又想起了曾经,蒋玉眼神微暖。
但却在下一瞬,又变成了极度的寒。
“臣妾的确是想好了。做下此等错事,已经是臣妾的不对,若是再要因我而连累整个家族,那便是让臣妾九泉之下也绝不会安生。”
“所以呢。”
“所以……”
南宫瑶看向蒋玉,“这也是臣妾想要妄想,也希望皇后娘娘能够答应臣妾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此时,又会是谁,在此处偷听她们的谈话。
若是别有用心之人,一旦此事落到穆连城的耳中,那南宫瑶……
蒋玉眼神一利。
假山之后,有人影走出来。
看到来人,蒋玉反而是微微一怔,她眼神复杂地看着从假山石后慢慢走出来的,浑身都散着清冷的人。
唇角不自觉微微颤了颤。
不过却也是当即便收了一身棱角。
她微微挑眉看着来人,嘴角微微勾起,她道,“怎么,本宫竟是不知,什么时候朝中最负盛名的陈策陈大人,竟也是几时学会了听墙角这等小人做派。”
渐渐走近的人,距离蒋玉几步远的地方站立着。
他先是行了一礼,神色无一丝异样。
蒋玉漂亮的剪水瞳子盯着眼前的这个恭谨地行礼的人,双眼微微眯起,却是不动声色,淡淡道,“陈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话虽是如此说的,可蒋玉却也是在陈策行礼之时,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实实在在地受了陈策的一记大礼。
陈策起身,谢恩。
不过心里,却是苦笑不已。
这番明显,想必此刻皇后娘娘虽然是面上平静如常,只怕是在心里,定然是已经几分不喜了。手下时不时翻动着正在看着的书册,而她双眸里没有一丝的光,目光根本不曾在书册之上停留。
好一会儿,蒋玉直接将手中的书册甩在了一旁的矮榻上。
她抬头看向在一旁的打算随时待命的几个宫人。视线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她皱了下眉,想了想,直接吩咐。
“你……去德妃娘娘宫中看看,为何这么长时间,人还是未到。”
刚从宫殿外走进来的眉玉看了一眼明显已经是担忧上眉头的蒋玉。
她走到那个还没有退下的宫女一旁,轻声让她不必去了,先行退下便是。
蒋玉挑眉,也并未出声阻止,而是在小宫女看向她的时候,也同样是淡淡点头,默许了身为她身为的第一宫女眉玉的话。
随即,她也是同样如此,吩咐退离了其余几个宫女。
而后才是走上前来。
下一瞬,毫不犹豫的,‘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蒋玉眼里意味不明的看着她的一系列举动,面上神色不变,也并不作声阻止。
半晌。
就这样看着一个人,什么话也不说的跪在这里,若是以往,她或许还有那份闲心情慢慢陪着等下去。
可是这一次的情况却是远远不同。
蒋玉的如玉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了一丝不耐烦。穆连城身为天子,身具真龙之气,自然也是能够轻易镇得住一些魑魅魍魉。
而相对于的,陈策不过只是一区区外臣,既非是王孙贵族,又非是当今的紫薇星转世,何德何能,竟是能够经受的资宫之中暗处的翻腾?
不动声色的将穆连城夸了一夸,果然,穆连城听罢,面色一喜。
却是道,“皇宫又怎来陈爱卿说的如此夸张,想来也定然是爱卿宫中的被子不甚厚实,反而是被夜里吹进来的凉风吹过,一时着凉才会如此吧。如若不然,宫中如此之多的宫人侍卫,他们又怎么不会出事?”
如此说着,殿内的气氛倒是好一番缓和。
一内侍这时候垂着头弯身从外头走了进来。
“回皇上的话,奴才有事禀报。”
只是看四周一眼,还未说话,陈策就了然的后退几步,在一旁只当着自己的不存在。
只不过,陈策脸上的戏谑太过明显,穆连城似有若无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浮现。
当转过头来,在看见殿中跪下的内侍,眉宇间极快的闪过一丝不喜。蒋玉绝美的脸庞上,总是风轻云淡着,眼里也是温雅平和,仿若他察觉到的不对劲的地方都是自己以为错了,感知出现了问题。
可是他还是觉得,这位皇后娘娘不简单。蒋玉静静地在身后看着黑脸狱卒步步走远,心中隐有不甘,不过更多的却是欣喜。她的爹娘,寄儿,很有可能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死去了,他们还活着。
只是,欣喜过后就是烦愁暴躁,为什么自己一夜醒来还是在天牢之中。梦就是梦,就算做的再真实,它也是虚假的,总不可能她所做的一个梦还拥有预知的能力。
蒋玉抿唇,有些坐不住,迫切地希望有一些所谓的事实能够证实自己分明清晰所记的五年经历是真实存在着的。
时间静静流逝,转眼应已快到午时。
“虽说无风不起浪,不过妹妹若清者自清,自然不会落得身死的地步。”蒋若素压了压心底的不宁,笑着说道。
穆连城和蒋若素一时都有些不明白眼前明明是一身落魄模样的女子的这声轻呵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屑?
可是她现在作为一个举国喊打的惑国妖女,快要被下旨废后而铲除的人,她又是哪里来的资本去不屑,去仍是保持着她身上的那可笑的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