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15）

河伯（15）

薛童童还和孟若虚冷着脸，因为她发现孟若虚越来越没出息，被人软禁了竟然还丝毫不想逃出去的事。看看那厮气定神闲吃饭睡觉喝茶打盹的气势，简直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眼见暴怒的薛童童对自己横鼻子竖眼没有一丝好脸色，孟若虚倒是毫不介意：“你老那么摆着张脸不累呀？倒是歇歇呀。”

薛童童从鼻子里出了口气，也不看他，兀自将一床棉被甩到地下：“晚上不准开口说话。”

杜汀拒绝再给孟若虚另辟一间“牢房”，所以他要么和徐晚舟关在一起，要么和薛童童一起。他义无反顾选了薛童童，不过代价就是要睡地板了。

孟若虚听话的点点头：“食不言寝不语，我懂我懂。”

薛童童连睡觉的时候都是直挺挺的躺着，脸色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什么危险。孟若虚自己铺好了被子，双手枕着头，看着房顶，一时也睡不着，开口道：“哎，你说唐修夏九叔赵二娘他们，还活着吗？”

薛童童眉头皱了起来。他又来了，每天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他一定要絮絮叨叨说上半天，什么东家长李家短，都被他分析的头头是道，简直堪比胡同里最爱嚼舌根的悍妇。

薛童童不耐烦的喘口气，决定不再理他。这种人就是不能应和他，不管你赞成还是反对他的意见，他都兴奋，都会受到鼓励。

见薛童童不说话，孟若虚也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要我说，他们都是人尖儿，按说也不能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可是这碰上人鱼啊大鸟啊这么些没见过的物件，那可就说不定了。你说他们就死在那些畜生的手里，也太冤枉了吧……”

薛童童的眉毛快皱到一起了：“人各有命，况且唐修他们身上功夫都不弱，你就别瞎操心了。赶紧睡觉，咱们养好精神逃出去了，才有力气关心别人。”

孟若虚噤声片刻，继续道：“哎，你跟我讲讲你当海盗头子的事吧，你一个女人家能当上海盗头子，还要服众，不容易吧？你怎么做到的呀？”

薛童童睁开眼，这倒是不假。她能坐上这个位置，实在不易，且这么多年来，和一群大男人打交道，她的苦楚也从来没人诉说。今天有人这么问了，她忽然想起这些年的困难，禁不住就想倒倒苦水。

“我从小跟我爷爷在海盗群里长大，那时候我爷爷还是海盗头子，他为人耿直，大家都很信服他。我爹在朝廷为官，劝我爷爷不要做海盗了，我爷爷一耳刮子打过去，骂我爹忘本，我爹就这么和我爷爷决裂了，从此十多年没有往来。我那时候还小，跟我爷爷跟惯了，我爹要带我走，我哭着拉着我爷爷的衣角要留下，大人没法子，就让我留下了。”

孟若虚奇道：“那这么说，其实你跟你爹感情挺淡的呀，怎么就要你执行九骑的任务呢？”

“我爹子嗣不少，只是都是些纨绔子弟，不堪大任。我爷爷临死前把九骑的玉佩给我，说是我爹选来选去，觉得还是我合适，让我务必为九骑效劳。如果是我爹的话，那我不听也罢，可是我爷爷他老人家，犟了一辈子，其实心里早后悔和儿子决裂，连儿子最后一面也没见上，所以临死前就嘱咐我，千万要听我爹的话，把他的心愿了了。我爷爷的话我听，这是我爷爷的心愿，所以我会尽力去做。”

“那后来呢？”

“后来啊……前年我爷爷忽然得疾病去了，他们就欺辱我年轻，又是女的，嚷嚷着要分了财产各立山头。当时一个跟了我爷爷四十年的老部下闹的最厉害，无非就是想当头儿的意思。我一刀结果了他。”

孟若虚听的一阵唏嘘：“那群人岂不是要反了？”

薛童童点点头：“他们当时就要我偿命。我问他们‘海盗虽则是盗，但也知礼义廉耻，海盗盟约的第二条是什么？’”

“是什么？”

“自然是不可背叛。不管是背叛自己的上司还是背叛海盗，都是不被允许的，都可就地正法。”

“然后呢？”

“那些支持叛徒的人虽然理亏，却也不肯轻易罢休。提出各种问题刁难我，无非是这么有经验的人死了，谁来看风向海流，谁来指挥大家去商船多的地方劫票之类的。我跟在我爷爷身边那么多年，风向海流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大家都想的金银财宝，却不是空口就能服众的。我于是跟大家讲，不如让我代爷爷的位置，坐上个把月，在这个把月里，若是我合格，那我就厚颜承我爷爷的班，若是不合格，就再选出更合适的人选，只是再也不准提散伙的事。其实大家也不是真要散伙，另立山头是假，想瓜分财产是真，加之还有不少人崇敬我爷爷，所以也就答应了下来。那个月，我就领着大伙把琉球进贡的船给劫了。”

孟若虚“扑哧”一声笑出来。饶是他这么不关心政事的人，也还是听闻了这件事。那时候琉球使者上朝，听说帽子破的都带不正，衣衫褴褛，皇帝一见了，便调侃：“卿家这是赤脚走陆路来的吗？”

琉球使者不胜委屈，抽抽噎噎将海上被劫的事说了，皇帝暴怒，下令严查。然而这群海盗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了音信。奉命办案的官员还因此都下了狱。

“你们那阵都干什么去了？”孟若虚好奇。

“把钱藏好，都到岛上种地去了。”

话音刚落，忽然传来“笃笃”的敲窗户声，两人朝窗户望去，隔着窗纸，只见一个人从船顶倒悬下来，长长的头发荡来荡去，在海风里摆动着，煞是诡异。

两个人倏地起身，紧紧盯着窗户上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