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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声音说话的时候没有一点掩饰。
虽说之后又被一些琐碎的风声遮掩,但前面可是说得分明。
他要寻找的东西与成仙有关。
而那件东西如今就在这座地宫里!
先不说此事是否是真的。
就算没有。
方士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将轩昭永远留在这里的机会。
如今轩昭似乎是受人牵制,不论为何会如此,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月火蛾……”两人已经从雕像之后走出,重新站在断崖之前,由于并不清楚轩昭他们到底走了多远,所以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倒不是真的怕了他们,但如今方士在暗处,确实是要更容易活动,他此时正俯身捡起地上一片黑色碎屑,身侧幽蓝色的火焰微微照亮一片范围,也照亮了他手中之物。
这赫然是一片残缺的羽翼。
羽翼上带着黑色的磷粉,摸上去有些光滑。
甚至带着极其浓郁的阴晦之气。
“原来之前我感觉到的是月火蛾……”
“方兄?”身后小白扯了扯他的衣角。
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
她终究是太累了。
再也耽搁不起更多的时间。
不过月火蛾……想到这里,方士的嘴角却是微微向上一扬,那两人虽说是先他们一步向前去了,但也给方士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方才他便感觉到在这悬崖之下有数不尽的妖灵气息,那些妖灵气息虽然个体孱弱,但聚集在一起却是惊人。
生怕贸然前行会出现什么事端。
而正如他所料想的那般。
崖底应当是生活着一群月火蛾,那些月火蛾本应该是存在于墓葬之中,乃隐晦之化身。
虽说见光即死。
但此地常年无光,竟是给了那些月火蛾修炼成妖的机会。
方士也是从古籍中得知。
据说月火蛾一旦得道,甚至能以阴火焚尽一切,所及之处如月光银辉洒落,此虫便因为这才得名。
“走吧,已经没有危险了。”
言罢。
便从袖中招来一把飞剑。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了上去。
迅速地飞过断崖。
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然是站在了那块巨大匾额之下。
一道悬桥凭空延伸出来。
被十多条手臂粗的铁链子紧紧地缚住。
一把剑带着光,再次插在了附近的崖壁,照亮四周。
“万神殿……”
口中念诵着匾额上的三字。
他眉目间闪过一丝凝重。
先前那个不知身份的修道者也说过此处是先祖留下来的万神殿。
既然是先祖,想必那人应当就是如今木家之后。
之前方士一心将注意力放在了轩昭的身上,如今再细思一番,却是觉得这一整件事情有意思了许多。
过去轩昭曾赠巧妃给那位帝君李湘君。
如今他却被李湘君的后人绑着来到李湘君的衣冠冢里。
“方兄快看,又是残念!”
“看来这地方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
方士自然是见到了其中的变化。
悬桥一直向前延伸,尽处便是牌坊。
牌坊之后有着不知几层的石阶一直向上笔直地延伸,直通正前方的宫殿。
起初还看得不够清楚,如今就站在宫殿近前,顿时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威压落在身上,若是从风水术中寻求解释,这便是所谓的“势”了,所谓高山仰止,又所谓瀚海无疆,大意便是如此。
而正是在如此可以称作是“耿直”的道路两侧,正有一道道晦暗的身形凝聚,化作看不清面容的人影站立。
同时方士也见到了那个穿着龙袍头戴凤冠的身影。
他就站在近前。
并没有因为距离的远近而消失。
甚至在方士特意绕到他正前方的时候,还能清楚地看见那张脸——是与其余所谓天地间残念不同的影子。
能看见容貌。
甚至若不是因为这目之所及的虚幻,都要以为这是真实存在的人了。
那是一个少年的面孔。
看上去也只有十五六岁。
虽不说一字,但眉宇间自带着英气。
忽地,他动了。
一步步顺着前方的道路走去。
随着每一步落下。
那些原本站在两侧虚幻的身影便接连跪了下去。
方士也不着急,跟在那道身影的后边。
这是过去的记忆,是过去真实发生的事情。
虽然个中疑点重重——既然是衣冠冢,为何会忽然出现这个少年?
而且这个少年看打扮,以及先前说的那句话,赫然就是——
……
“糟粕,糟粕!”
紫衫异人愤怒地咆哮着。
他已经忘记当初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地前行了。
因为让他忌惮的气息早就已经消失。
他们去了何处?
鬼知道!
反正不在前面!
此刻他正立身于地宫内一处偏殿,面前尽是珠宝,琳琅满目。
殿宇之上镶嵌着夜明珠化作的九爪金龙,金龙口中还含着一卷丝帛一样的东西。
但他却对这些熟视无睹。
甚至大发雷霆,挥手间便是翡翠玉石碎了一地。
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
但在他的眼里,比起他要寻找的东西——根本就是如同粪土。
“为什么,到底在什么地方!”他蓦地转身,一把揪住了呆愣地站在一旁轩昭的脖颈,双目赤红,“这里都是糟粕,根本就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到底在哪里,你到底隐藏了什么!”
“这是你的先祖。”
“给我去找!”紫衫异人傲慢地抬起头,挥手之间,便将轩昭重重地砸落到地上,“不仅仅是那件东西,还有先前来这里的人……高家的那些人,他们跑不了多远的,我知道……他们就在这里,就在这万神殿之内,不能再让他们继续在这里捣乱了,这是属于我李家的,这里的一切都是我李家的,是我的东西!”
“不过一衣冠冢……”
“你懂什么,这里是万神殿!”紫衫异人一脚踏下,踩在轩昭胸口,神情中满是冷漠,“这里是上达天听的地方——是祭祀之地!”
“鼠辈……既然尊重此地,方才又为何欲抹去此地记忆!”
“你懂个什么!”紫衫异人一声咆哮之后,竟是忽地情绪安定下来,将脚从轩昭胸口移开,“不论是毁掉此处也好,维护此处也好……能动此地一寸土的人,只能是我们李家,我知道你在谋划些什么,如今我是你的主人,你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里……所以我还是要警告你一声,你的仇敌在别处,不仅仅是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也好……给我找仔细一点!”
“咯……咯咯咯……”
轩昭体内传来粗糙沙哑的声音。
他在笑。
但如今已经是傀儡之躯的他,却是实在发不出什么好听的声音。
……
——陈历十六年春,葛沼大旱,死五千一百人,难民难置。
——陈历三十二年夏末,久雨不歇,懿都护城河堤倾覆,死伤无数。
——陈历五十九年……
有声音在回荡。
看不见说话的人。
甚至那人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这声音模糊不清,分不出男女,仿佛是有几百人,几千人在呢喃。
甚至在听见那些声音之后,方士的情绪都渐渐地被影响到。
开始有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
脚步也开始变得越发沉重。
这已经不是人在天地之间留下残念那么简单了。
这根本就像是——
“这是天地本身的记忆。”
沉默少许后,方士终于是停下脚步,轻叹一声。
天道无情,天地本身是不存在所谓的意识的。
但天地会主动去记录下一些岁月之中重大事情的痕迹。
那些痕迹当然也会随着时间消散,但相对于人在天地间留下的痕迹而言,却是能存在更久。
一句句呢喃。
一声声哭泣。
旧时的残念。
这根本就不是一座衣冠冢里应该看见、被听见的东西。
前方的幻影变化越来越频繁了。
有人在俯身叩拜。
有人在咆哮,在哭嚎。
但方士感觉不到,因为他如今只能见到影,听不见那些身影的任何声音。
“如果不是那孩子亲口说的,我甚至觉得这里不应该是衣冠冢。”
“或许本就不是?”小白浅笑,“除了最开始那条来的道,又有哪里看得出来有衣冠冢的样子了。”
“可若不是,当初的李湘君到底为何要建造这里……”
话说到一半,却是戛然而止。
他看见了前方忽然幻化出来的残念。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下意识地攥住小白的手。
“我说……小白,人若是想要在天地间留下残念被人看见,需要什么条件,需要那个人死后多久?”
“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知风水术……不过估计也得死了有一段时间吧,百年之后?”
“你看那边的,像不像高家人?”
方士指着前方不远处幻化而成的虚幻身影。
那身影也与其余影子有所不同。
不仅衣着清晰可见,甚至面孔,动作都是十分清晰。
甚至还有声音。
虽说之前的声音听不大清楚,但最后的一声惨叫却是格外清晰。
那是被不知道谁拿着的长矛贯穿了心口,扫落到地上。
而后身形散去。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心里多了个心眼。
“看来这里也不是那么安全,小心一些。”
“说起来,这里怎的没见到一个高家人?”
小白小声道。
方士摇了摇头。
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或许……都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