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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距离幕江轩去世已有一年之期,幕晴泠与俞文远无论如何也得回京城了。当日虽说是传信回京,言明要在杭州守一年孝。可出春之后,杭州大事不断。更有钦差出巡。老太太虽然荣养俞府,可毕竟眼不花耳不聋。杭州连番出事,老太太自然知晓。于情于理,俞老太太都不放心他二人久留杭州,便时时去信催促他们回京,这一年之期也就打折了大些。
更何况俞文远是靖勇公府的长子嫡孙,也不可能天长地久的陪着幕晴冷滞留杭州,而幕晴泠一个尚未及笄的孤女,靖勇公府也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在杭州。
所以即使之前有言在先,老太太也是不断催促他们返京。要他们无论如何要在年前回京,还打出了俞文远身为靖勇公府长子嫡孙,祭祖的时候不能不在的名头。
因着冬日天寒地冻,不宜远行,俞文远与幕晴泠二人便选定了秋日回京。
九月中旬启程,正值入秋。江南一带不炎热,一路北上,十月下旬京畿之地也还未到隆冬腊月。气候相差不大。
幕晴泠此次进京与上次不同,彼时她年幼,父亲送她入京请外祖母代为教养,所以不需要带些什么,一应物什外祖家自会备妥,若是准备的太齐全了,反而打了靖勇公府的脸。
所以她上次上京,除了一些她父亲孝敬老太太的东西,别的就没带什么了,就连身边的人也只带了乳母和充作路上玩伴的云桥。
而此次入京,她年岁已长,又成了孤女,慕家顶门立户的只有她了。再不是孝子家家走亲戚了,而是慕家的一家之主去外祖家做客,这要收拾的东西自然就多了。
别的不说,她身边的丫鬟们就都得带着,未出阁的世家小姐,身边若少了规整的丫鬟婆子,说出去可是要被笑话的。此番进京,她代表的可就是慕氏的颜面。更加不能轻忽。
更何况俞府中还有个等着喝她血吃她肉的当家太太,她自然不能给许氏留下任何插手她身边的机会。
慕晴泠身边的管事以杜大夫妇为主,随她入京,大管家慕正留守杭州,别的下人该留的该走的,各有分工。
还得收拾入京的物什,除了她自用的,还有孝敬外祖母并诸位舅舅舅母的,余者各位兄弟姐妹也有备礼。
是以光收拾就收拾了好些日子。待收拾妥当,幕晴冷与俞文远二人便选了风和日丽的一天,乘船回京。
“表哥可愿品一茗?”天高云阔,江风轻抚。还是一人一几,幕晴泠再邀俞文远船上品茗,但是两人的心境与回杭州时都已不同。
俞文远一撩衣袍,随意坐下,玩笑道:“今日这茶,莫非又是鸿门宴?”
“表哥冤枉,晴泠何时给表哥准备过鸿门宴?”幕晴冷抿嘴笑道。
“不是鸿门宴?表妹这茶可不是轻易喝得的,今日又有什么说头?你先道来。”去时与来时,相隔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二人之间的关系却已是天壤之别。俞文远一边跟慕晴泠玩笑,一边在心中感慨。
当初谁又能知道,他会与眼前这个弱女子,同进同退,筹谋靖勇公府的未来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表哥,京城近在眼前,你可有了打算?”幕晴泠嘴边的笑有些淡了,他们留杭本就是为了积蓄力量对付许氏,如今已然启程回京,有些事,就不得不放在台面上来说清楚了。
此话一出,俞文远也不复刚才的好心情。
有何打算?指的自然就是许氏的事,也就是揭开靖勇公府虚假和平、戳破许氏伪善画皮的事,俞文远是靖勇公府的长子嫡孙,幕晴泠也是在靖勇公府长大,虽说许氏是作恶多端,与慕晴泠更是有杀身之仇,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愿意看到靖勇公府乱成一团。
然而这人生了脓疮,自然就得将脓血流去,再上药才会好。若是讳疾忌医,留着那脓疮,任其发展,只会越病越重,最后不治身亡。
对于如今的靖勇公府而言,许氏就是那脓疮,必须得除。
幕晴泠想到前世之事,不禁咬了咬牙,不能让许氏再把外祖母给害了。
“表妹以为呢?”俞文远一手搓着玉佩,淡淡地问道。
“冯霜奉许氏的命令,在两江之地盘剥重利。这是刺向许氏最利的一把刀,也是我们此番回京最大的依仗。可冯霜行事明面上却是打着大舅舅的名义,名帖印鉴也都是大舅舅的,若走漏风声,让许氏抢到先机,这罪名是谁的,可就说不一定了。”幕晴泠正色道。
“正是,我已让人带着冯霜跟在小王爷他们后面回了京,便是走漏了风声,许氏也只会当那冯霜牵扯邪教太过,被钦差押解回京。断想不到我们已经知晓她在杭州的所作所为。”俞文远不傻,一旦他两人回京的日程定了,靖勇公府自然会派人日日守在码头,以防错过。若是带着冯霜一起走,管保一下船就被许氏得知,毕竟现在的靖勇公府许氏当家,这里里外外,自然都是她的人。
俞文远在杭州时很是采买了一批人,除了身边的小厮常随丫鬟婆子之外,他还采买了一些青壮男子,训练他们做护卫。杭州一行,让他对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一句话有了深刻的理解,有时候,必要的武力是非常有用的。
如今,俞文远让这些护卫悄悄带着冯霜回京,既是为了不被许氏发现冯霜,也是为了让这些护卫化明为暗,方便为他办事。
“许氏的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她仰仗的无非是外祖母的偏心,可说到底大舅舅才是靖勇公府之主。只要大舅舅下定决心,许氏就是千般手段万般算计,她也施展不出来。说句犯忌讳的话,当今圣上再孝顺太后娘娘,可也没有让逍遥王替自己当家做主。”幕晴泠缓缓说道。
“长幼无序,乃乱家之源。”幕晴冷看着俞文远,语气郑重地说道。
她自幼在俞老太太膝下长大,自然知道老太太的小心思,无非就是想趁着自己还在,给二儿子多捞点好处,免得自己一闭眼,大儿子继承靖勇公府,二儿子落差太大,受不了。所以她让二子俞恩祥掌管靖勇公的官印,又让许氏管家。
二房在外打着靖勇公府的旗号行事,甚至在内从公中捞钱,老太太心中十有八九是明白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无非是多捞点钱财多疏通点关系而已,只是老太太万不知二房竟会如此过头。
重利盘剥,朝廷严令,凡勋爵之家重利盘剥者,一律严惩不贷,遇赦不赦。即使以慕晴泠对老太太的濡慕,也不禁暗道一声老太太此举,当真是糊涂。
“当务之急,是将大舅舅的靖勇公官印拿回来,外祖母让二舅舅拿着靖勇公大印,无非是觉得靖勇公的分量够重,官场往来,能为二舅舅谋取更多的好处。”幕晴冷继续说道。
“可是老太太也不想想,以大舅舅的孝顺,就算官印在大舅舅自个儿的手里,若是二舅舅在官场上有用得着的时候,老太太吩咐一声,大舅舅还能不从?现在,二舅舅当着正六品的官,却掌着正一品的印,前些年许氏之父在外任职一届期满,想回京任职,从正四品外地知府左迁从三品鸿胪寺卿,这其中恐怕二舅舅没少借着靖勇公的官印行事吧?”
俞文远想到当年之事,勾了勾嘴角,“自然,外官本就低京官半阶,外官想要调入京中任职,任是考评再好,能平迁就不错了,可许氏之父不但调入京中,还升了半级,且是实权高官,不是散秩官员,这当中自然少不了靖勇公府出力,二叔拿着加盖靖勇公官印的名帖四处送,有些还是我这个靖勇公之子亲自去跑的,别人自然以为这就是靖勇公之意了。”
“不过表妹说这个做什么,老太太让二叔掌管官印本就是因为这个,若不是二叔年年考评太差,他早就借着手中的靖勇公官印一路高升了,如今不过是帮衬一下岳丈,就算老太太和我父亲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在意的。”俞文远不解幕晴泠之意。
“外祖母舐犊情深,大舅舅也是孝悌之人。只是,《触龙说赵太后》中有云,父母之爱则为之计深远。虽然我是小辈,却也得说一句,外祖母和大舅舅错了。”幕晴冷说道。
“若是官印一直在大舅舅手中,二舅舅有用得着的地方,大舅舅不会不允,这既不会耽误了二舅舅的前程,也是在提醒二舅舅,如今的靖勇公是大舅舅,大舅舅帮助他是孝悌,二舅舅自然会心存感激。然而现在,二舅舅拿着官印,有用得着的地方,他自己拿着就盖了,连知会外祖母和大舅舅一声都不用,这么多年下来,就算开始的时候心存感激,到现在只怕也成为理所应当了。”
“二舅舅管着外面,许氏把持中馈,外祖父过身多年,文达表兄仍以靖勇公嫡长孙自居,绝口不提自己如今只是靖勇公之侄。如今只是许氏生事,可她所图昭然若揭。如果不及时拨乱反正,表哥,你敢说其他人就没有同许氏一样的想法吗?”幕晴泠捏着茶杯抿了抿。
“府上迟早分家,来日分府,靖勇公大印与府上中馈之权二房需全数交还大房。日后二舅舅就只是一个六品小官,在京中算什么?文达表哥仗着靖勇公嫡孙的名头在京中又横行了多少年了?他日一旦没了这个名号,他又算的了什么?更不用说许氏。”
慕晴泠一字一句皆是诛心之言,可她自重生起便看清了许氏为人。俞恩祥与俞文达,一个是许氏的夫君,一个是许氏的儿子,可以说是最了解许氏的人。他们对许氏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就全然不知吗?
“想想二房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再想想日后他们是什么日子。表哥,人心都是不足的。如此云泥之别,你当真以为,他们能坦然受之吗?我以为许氏如今的所作所为,已经告诉我们了。”
俞文远本来一心一意防着许氏,可听完幕晴冷之话,心中最后的那点侥幸都不复存在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许氏生事,到底是一人所为,还是……还是另有他人支持。俞文远和其父俞恩荣一样,都是重视骨肉亲情的人,不然这父子俩也不会任由二房为所欲为,可是如今被幕晴泠道破,他一时竟也语塞。
“听表妹此话的意思,难不成还想对二房赶尽杀绝?”俞文远试探,“表妹,不是我凉薄。此话虽说出来难听,可却是事实,许氏德行有亏,我与你对付她,只要证据坐实老太太不会偏袒她。”
“毕竟她只是嫁进我靖勇公府的外人,可若是你连二舅舅与文达他们都想动手,别说老太太,便是我与我父亲,也不会同意。”
话虽难听,可理却是这么个理。许氏毕竟只是嫁进来的媳妇,便是生育有功,若坐实了她德行有亏,作奸犯科,靖勇公府也不会冒大不韪来保她。
可俞恩祥与俞文达不一样,他们是俞府血脉,别说慕晴泠今日只是揣测,便是日后证实了他们当真有那等想法,靖勇公府也不会真的对他们怎么样。
幕晴冷怔怔的看着手中的茶杯,良久,悠悠叹了一口气,“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表哥,我也希望此事只是许氏一人所为。”幕晴冷也不愿如此揣测自己的舅舅表兄,可是重来一世,她知道这世上最难猜的是人心,最难看的也是人心。她也不愿意自小就称舅舅、表哥的人都是这般狼心狗肺。
可事已至此,有些人便是不得不防。
“许氏对你我已有虎狼之意,可这些话不能拿到老太太面前去说。就算冯霜在手,揭了出来,老太太为了儿子的颜面、孙辈的前程,也不会让许氏有事。除非许氏当真犯了大禁,否则到时候,至多佛堂幽禁,天大的事,一床大被掩了。”幕晴泠继续分析到。
“许氏还有丈夫和儿女,那才是她最大的依仗。只要府上还是二房掌管,许氏就有翻身的余地。打蛇不死,必定被反咬一口。”
“那你的意思是?”俞文远问道。
“回京之后,冯霜的事先压一压。表哥尽快说服大舅舅,先将官印与许氏的管家之权收回来。外祖母那里,我会找机会劝她的。”幕晴泠捏紧茶杯,斩钉截铁的说到。
“许氏已有害人之举,断然不能放过。至于其他人……诛行不诛心,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只要他们没有害人之举,该怎么样自然还怎么样。”幕晴泠与许氏有前世大仇,她是断然不能放过她的。可是其他人……但愿他们安分守己。
俞文远听到幕晴泠的话,也是长舒了一口气。他与二房父子毕竟是血脉亲人,真要对他们下手,他也难以下定决心。现在只要收归靖勇公官油大权,将一切拨乱反正,再将图谋不轨的许氏除去,靖勇公府也就能归于平静了吧。二叔有官有职,日后几房分家,也少不了他那一份家产,还有靖勇公府做他的依仗,日子总差不了的,他应该不会有别的心思的。俞文远不断给说服自己,可心中的不安却始终不曾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