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战（六）

三七八、战（六）

“是的。我认识你。你，也应该认识我才对。”

小兵点点头，刚说出话的一瞬间，蒲涛面色就变了，左右望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方才小心地望向坐在马车上的小兵：“你……您怎么来了？您……”

“看来，你也发现，军队里的情况不对劲了。而且还好你没有被控制，被控制了话，应该不会是这个反应才对。”

蒲涛没有看到，小兵的背后，一把尖刀，慢慢地收了回去。

“是的。这几天时间里，我一直觉得军队里的情况不太对……”

前后左右望了望，蒲涛装作没事一般地走在马车旁边，只是嘴角在不停地蠕动着：“本来之前，吴均和袁蒙将军都已经答应得好好的，说是皇帝陛下已经同意了，在大皇子婚礼这一天，全军将士都可以回城，与家人团聚，结果就在大皇子婚礼这一天，接到了全员紧急开拔令，说是西方大陆那边要对天凡帝国进行进攻，命令我们紧急去迎战……这一点虽然没有什么，部队里，都是当兵的，就是靠打仗吃这碗饭的，但是派命令的人、却是之前被大皇子以及两位将军明令驱逐出军队、……虽然将军给了解释，说是他将之前事件的主谋，严羽阳、严羽宁两兄弟的下落供了出来，命他回到军队戴罪立功，但是至少，你要给我们看被抓到的严家两兄弟啊！因此军队里的兄弟们都颇有微词，而且从那天开始以后，军队里很多人都……”

“很多人看着都不太对劲，是不是？”李治东接过了话柄。

“对。很多关键职位上的将领，都像变了个人一样，以前和我关系特别好的几个千夫长、还有参谋，现在都一天到晚根本不和我说话，都和两位将军一样，每天就只是将自己关在营帐里，命令都是靠传令兵来发布……”

“……你听我说。现在龙落城里发生了巨变。而且我怀疑，征北军军队里……”

大概简单几句将情况对蒲涛解释完了以后，李治东见马车外没有声音，有些好奇地张望了一下，只见听完自己所有话语的蒲涛，已经开始全身颤抖，站都站不稳，全靠扶着马车，才能稳步前进着：“……您，您说的，不会、不会是真的罢？这也太……”

“全部都是真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蒲涛正想转头就溜，却被马车里的手一把抓住：“你要去哪里？”

“我，我只是个小参谋，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我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

“晚了。从你知道这些开始，你就必须帮我的忙了。你应该也不想看到，军队里同生共死这么多的兄弟，全部都丧命吧？你必须帮我这个忙。这是命令。”

蒲涛哭丧着脸，不过幸好现在是黑夜，行军的队伍中没有人看清楚他的表情：“……您说，您需要我做什么，我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做就是，但做不到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你必须努力去做到。这关乎着整只征北军，乃至于全天凡帝国人的生死！”

李治东语气严肃，然后又稍微和蔼了一点儿：“不过也不是很难。以我现在的情况，还有医生，我们两人都没有办法，接触到太多的人，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征北军现在军队中，哪些人不太对劲，列一个清单给我。我知道有些人你也接触不到，尽你最大可能，将你认识和知晓的重要将领中，哪些人和以前一样，哪些人不对劲，全部列好，我一个小时以后就要。”

“这么紧急的么？有些人我也不太清楚，接触得不多……”

蒲涛刚下意识说出口，便感受到了，身旁马车中传来的，如同能够当场杀死自己一般的目光，连忙改了口：“好好好！我这就去做，您稍微等我一下，一个小时之后，我保证将名单拿来！”

“对了。千万千万，不要泄露，我在这里的任何消息。去吧。”

听到马车中最后传来的一句话，蒲涛不敢多留，只是点了点头，便向前快走几步，消失在了行进的军队当中。

“只希望，还来得及……”

……

龙落城内。

殷辰望着爱德华，用着自己看不懂的文字，最后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了些什么，然后扔下了笔，站起身来，疲倦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差不多就这样吧……一切都已经安排部署好了。就算出了什么差错，我的计划，应该也能顺利推行下去了……”

“……我能不能问一下，究竟，您的计划，是什么？”

思考了一下，殷辰还是问出了，这个一直困惑在自己心中最久，也是自始至终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的计划？啊，对了，我的梦想，是好像还没有对你们细细说过呢，不过现在，严羽阳他们都不在……但是也无妨了，就和你简单说一下好了。”

望着目光中流露出好奇神色的殷辰，爱德华干脆走了过来，从殷辰腰间拿下酒壶，自顾自管了两口：“不知道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嗯？您说什么，我不是……太理解。”

“不理解就对了。”

爱德华笑笑，再次喝了一口：“宇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是这幅模样……这个问题，就连我上一世科学技术极度发达的那个世界，所谓的科学家们，也没有搞懂，到最后都只是一些形而上学的，牵扯到了哲学方面的解释。包括你是谁，我又究竟是谁，要到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会拥有思想，为什么活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都是各有各的说法。”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金发男子，会突然说这些听上去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语，但殷辰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这些问题，我这些时间，也思考过。大概，活着就是为了要做一些，自己想去做的事情吧。”

“没错！最简单的答案往往就是最美的。”

爱德华打了个响指：“那么问题就回来了。我究竟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一开始，我就想啊，我想要超越陆霖，做出一番事业，然后我发现，这样还不够，而且太简单了，没什么意思；然后我就想，既然好不容易重新活一遍，就要活得精彩一点儿，做一些在上一世不敢也不想去做的事情，让这个世界，无论过多少年，都还会记得我的名字，这样哪怕我死了，也会以某种方式，继续活下去……”

说到这里时，爱德华突然转过头，冲着殷辰露出了一个微笑：“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做到的事情是什么？”

“……是什么？”

“是破坏。毁灭。毁坏。”

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爱德华口中喃喃着：“毁灭和破坏，永远比建设更加容易，包括新生儿，以及远古的人类，去认识这个世界的方法，首先也是本能性地去想办法破坏，然后再去观察……因为最简单，最直接，最明了。”

说到这里，爱德华的话语突然内容一转：“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天凡帝国，而不是西方随便什么国家么？本来我们已经在西方大陆有了很身深厚的根基了，如果借‘贪欲之神’的名号，很容易就能占领某个国家，然后当皇帝什么的，不过我并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全大陆的中心，无论通向哪边，交通都十分发达。不管我想对全大陆做什么，都能十分方便……殷辰你可能十分纳闷，这段时间，我究竟一天到晚躲在这个又闷又黑的大殿里，天天坐在这张一点儿都不舒服的椅子上，究竟在做什么，对不对？”

“……是有一些不太理解。”

“没关系，很快，你就理解了。那么，关于我的理想，我想要做的事情，想必，你也已经都清楚了罢？”

“……您是，想要……毁灭这个世界？”

不知道怎么回事，殷辰突然脱口而出，这句话说出口以后，就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让我想想给你打多少分比较合适……80分吧。很接近，但是不算完全正确。”

爱德华赞赏地望了殷辰一眼：“总归不能全部毁掉的，我只是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专属于我的那种印记罢了——”

一边说着，爱德华一边走向了大殿门口，迎着漫天的雷雨，双手向前方空中平伸了出去。如果陆霖在的话，免不得要吐槽一句“赞美太阳”；然而殷辰并不懂这个梗，只是看着爱德华稍显瘦削的背影、以及一头即便在深夜依然明亮如同太阳般耀眼的金发，莫名其妙觉得，有一种神圣的感觉。

“——让这个世界，不管过多久，都会记得我的存在，都会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曾经存在过，并且改变了整个世界，这，就是我的理想。”

听到了爱德华第一次吐露自己心声的殷辰，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应该做什么；待到爱德华转过身，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这才反应了过来，低下头：“愿为您效力鞍前马后！”

……

“所以，你最后，想出来了些什么吗？”

“你该不会，真的一夜没有睡吧？”

一夜过后。

7月6日上午。

王二和柳小楼打着哈欠，从房间内走出来时，却诧异地发现，陆霖依旧坐在昨天大厅门口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只是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以后，方才转过身来，眼睛中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疲惫。

“……怎么可能一夜没睡，我只是刚起来罢了……”

出乎意料地，陆霖只是摆摆手，站起身来：“我想着你们走了这么久，车马劳顿，再加上现在威胁已经都基本消除了，所以我就想给你们做一顿可口早餐，嘛，就在餐厅里。”

“骗谁呢，谎话都不会说。决定让我们出发去揍爱德华了？”

虽然好久没有见，但柳小楼对陆霖，依旧是丝毫都不客气。自从心结解开以后，看上去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之前那种略带着阴霾的诡异气质已经荡然无存。陆霖苦笑着摇了摇头：“还真被你猜中了……昨天晚上你们睡了以后，郝云这边收到了一些情报，我很在意。不过现在，毕竟大家都很累了，我也总归不好意思，让其他人出来和我一起讨论情报，所以就想自己思考一会儿。”

“发生了什么事？是和龙落城有关的么？”

“对，被你猜中了。”

陆霖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了几张纸：“据情报人员表示，从前天开始，从龙落城里，就不停有向着各个方向离开的人群。一开始我们在龙落城里的人，只以为是由于爱德华闹出的事情终于发酵，所以开始逃难的龙落城本地居民，因此也没有多在意，但是当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们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部队。很多从龙落城里向着其他方向离去的人，并不是龙落城的本地居民，看上去更像是之前，由于想要参加大皇子婚礼，而从四面八方来的，全大陆各个国家的人。”

说到这里时，陆霖摇了摇头：“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可以理解为爱德华放开了门禁，允许这些人逃难，但是……任谁逃难的时候，都不会是面带笑容，满怀希望模样的吧？”

“面带笑容、满怀希望？！那你们就没抓几个人好好盘问一下？”

王二和柳小楼细细咀嚼着这两句话的含义，还没有等两人反应过来，陆霖又扔出了一个重磅的炸弹：

“我们的人当然试图抓了，但是没有一个成功的——凡是被抓到的人，均在被抓到的一瞬间，当场倒地死亡了，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管用。他们身上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都没有，就那么喜气洋洋地从城门口向外走着……而且最关键的是：”

陆霖顿了顿，声音低沉：

“这样的情况，好像不止出现在了龙落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