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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凡在世为人的时候,是个教书先生,说话总是文邹邹,让洛涯牙酸。
洛涯又和张凡叙了会儿话,才带着貔貅继续赶路,张凡仍在洛涯身后小声嘀咕,称许洛涯品质的高洁。
洛涯看了眼身旁的貔貅,果不其然,那貔貅正在撇嘴,一脸的不屑。
俯身扯住貔貅大嘴,洛涯全然没了方才同张凡说话时的温和,笑得有些阴森:“星墨,我如想杀你,绝对易如反掌,但念你真的所知不多,又不过是奉命办事,所以才不难为你,别总挑战我的耐性。”
貔貅将头转过一边,不想和洛涯说话。
这两日毛球不能动弹,被洛涯禁锢在房中,他平日里跑惯了,夏初雪也没在意他的行踪。
它被洛涯折腾的怕了,那些手段,可是已有好多年没受过,如今洛涯训它,它也最多是不理会,逞强是万万不敢了。
洛涯见它还算乖,也就放开了手:“我将你送回来,就是要放过你,什么话该说,你自己心中有数,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到了紫薇大帝的仙府,门首正立着一个小仙童,小仙童见了洛涯和貔貅,迎了上来,给洛涯见了个礼。
洛涯说是要拜见紫薇大帝,小仙童告诉洛涯,大帝出门访友,还尚未回来。
洛涯嘴角微微上扬,也不挑破,只将貔貅交给了门首的小仙童,独自转身走了。
待到洛涯走远,紫薇大帝方才从仙府中出来,小仙童有些不明白,撅着嘴问紫薇大帝:“仙师,为何您不见那凤族的洛涯?”
紫薇大帝看了眼已经现回原形的貔貅,只是眉宇凝成川字,并未回答小仙童。
这边洛涯刚走没多久,夏初雪就审完了文书,平日里审阅过的文书,基本都是着梓萝送回文书库中,今日梓萝不在身边,她也正好有些东西要查看,便拿着文书往文书库走去。
从正殿到达文书库,要经过十八曲的回廊,两旁全然种着花草,但都并不是为观赏所在,皆有实在的用处。
不说种着的那些个珍草名花,单论洛涯从杭州凤凰山上移摘到司书殿内的白菊,既能烘茶饮用,亦可做成菊花糕、菊花粥那般吃食,洛涯更是用杭州白菊调制了一味清目散,以水和成乳白色药膏,敷于眼睛四周,有消肿良效,梓萝每每大哭,都少不了此物。
夏初雪在弯曲回廊中一路缓行,清风拂体,飘来若隐若无的阵阵香气,四周悄然无声,但见点点阳光散落在花叶草茎之上,衬出些浅淡的影子,说不出的祥和安宁。
转过最后一曲回廊,眼前便是一条笔直的汉白玉长路,路径末端,便是文书库的大门。
夏初雪耳力极好,兼得四下静谧,她离着文书库门尚远,便听得有两个声音在一处交谈。
这两个声音于她极为熟悉,不用细细辨听,也知是云逸和怀慵正在说话,梓萝一向叽喳,竟然不听有她说话,料想又是不在文书库中,不知又去了哪里胡闹。
夏初雪正想着梓萝去向,隐约听得怀慵问云逸:“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会死?”
云逸停了一会儿,和怀慵说道:“不想知道。”
怀慵似乎并未想到云逸能有此一答,顿了一小儿,方才说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云逸说的直接:“我不好奇。”
怀慵声音略显干涩:“云逸,你似乎有些厌烦我。”
云逸叹了口气:“巫文书多虑了,你使那法子逼司书同意施法救人,想司书都拿你没辙,我一介小小的文书,就更不能对巫文书不敬了。”
这话中讽刺之极,怀慵无奈剑走偏锋,虽然做都做了,但是如今想来,手段行为,竟是十分的无赖,即使情不得已,自己也是颇为不齿的,故而云逸这话虽说极其刺耳,他却不以为杵:“你怎么会知道?”
云逸把一本文书扔到怀慵面前桌案上:“你私自翻看文书,竟然真的以为会神不知鬼不觉?”
文书很眼熟,怀慵凝视了一会儿,不用翻开,都知里面写了些什么,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清晰刻苦,仿佛刺入他的身体中。
原来很多事情,并非像他以前认为的那样,死后看到这文书,纵然生前机关算尽,最终不是他的,总归永远得不到。
想到这些,怀慵的眼中,卷起悲哀的风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云逸眼中的怀慵,一向脸皮粗糙,言谈举止之间落拓不羁,刚刚他说过了话,本以为他会反唇相讥,忽然见到如此情景,云逸有些手足无措。
气他强迫司书做事是一回事,但现下见他如此形状,又有些怜悯,云逸只得善意开解:“你要救的那人,还有两日的命相,司书绝不会言出不行,只要没到最后,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怀慵听了这话,稍稍有些宽慰,声音却转向暗沉,听起来心情颇为低落:“那人从小育我成人,对我有再生之恩,虽然后来种种遭遇事故,但我却不能眼看着那人去死。”
那人不过只比怀慵大上七岁而已,真说扶养育人这样的事情,怕是有些托大了。
但是竟然这点情分都记得,云逸心中暗暗感慨之余,竟是有些不能说下去。
云逸长叹一声,各扫门前雪,转身去将文书归架。
文书好像能生出花,怀慵也不再做事,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大有不看不休的架势。
夏初雪今日来这文书库,就是为了翻阅怀慵要救之人的命簿,确认那人死期何时,她一直在外面听着,既然目的已然达成,就不再打算进去,文书反正也不着急送,免得又见怀慵目光殷切。
怀慵虽然迫她答应,但她知怀慵情急无法,也并不因此恼他,可是她如今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本想着再拖些日子,待到彻底恢复,如今看来,或许很是不能。
两日说长不长,但是论起短来,就是很短了。
怀慵心下惦念之人,一生屠戮杀伐,身集宿孽怨气,如今深受寒毒之苦,人间药石已是全无办法,连日里昏迷不醒,眼看着便有性命之虞。
此事如想越开命格不被知晓,这对夏初雪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那人也已经时日无多,夏初雪心知不可再等。
司书殿中屋舍都不很高大,因此站在房屋外,目视极远,天空瓦蓝瓦蓝的,就如水洗过一般,夏初雪仰头看蓝天,心里一时很空灵。
幽冥司中法规谨严,夏初雪如若想要离开,需得有幽冥主许可,但堂耀几日前就被邀去听法,并不在幽冥司中。
这种别人很难做到的事情,夏初雪丝毫不担心,她手中有可以随意进出幽冥的令牌,出入定然很自由,至于后事,那就以后再说吧。
堂耀不再冥司当中这件事,相当符合夏初雪的心意,如若被他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定然不许自己插手救人,那人则是必死无疑,恐怕怀慵也不能免责。
只是如此一来,堂耀便定会要个说法,夏初雪愁眉凝结想了一想,释然之后觉得也无所谓,反正她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夏初雪来到幽冥司出入关隘,尚未拿出幽冥令牌,只是说明了来意,守门的鬼差便不迭的将夏初雪送了出去,竟没一个敢再问半个字。
被这么厚待,原因一定是有的,只是这其中的原因,夏初雪实在不想去深究。
幽冥门在她身后渐渐的闭合,走出了这道门,有些事情,就不能回头,只能走下去,在很久以前,她就了然这点了。
其实很多的事情,只要开始了,就很难结束,像是魔咒一样的可怕。
凌霄山,药莲池。
月上中天,静夜沉沉,溶溶冷月,跌落于涔涔池水之中,蒸腾起一片暖白色烟霭。
夏初雪立于池水边,身穿淡紫色衣裙,柳眉弯弯,容色清绝。
药莲池为一药池,当年司药星官失手打翻炼药仙炉,炉中业已炼就的无数仙药,华丽的坠落在凌霄山的一个普通池塘之中。
华丽是有代价的。
凌霄山山势陡峭,壁立千仞,峭壁之上光滑如镜,山中并未开凿任何山路,可谓是一道浑然天堑,纵然猿猴飞鸟也绝然少见。
山中别无飞瀑溪流,只有这一雨水汇集成的池塘,本来是极为平常的水池,但经无数仙药年月日久溶合聚散,已然有了仙药灵性,可解毒病沉疴。
池子东南有一缺口,但池中之水却并不顺其漫溢,仍沿池壁缓缓流淌。
缺口处清明朗目,除此之外,池子皆尽隐于白雾之中,如笼着一袭白色纱帐,殊洁漫漫。
与池中缺口正对方向,种着三株并蒂莲花,莲花置于莲叶掌中,花叶间脉络纵横,闪动金粉霞光,在白雾中幻出五色彩锦,煞是妖娆。
夏初雪从一长匣中拿出一支珊瑚笔,笔尖方一触地,珊瑚笔尖即缓缓流出朱红色水彩,落笔之处,随着笔力运势而深浅不同。
夏初雪以池水缺口处作为封穴,以封穴为阵法起点,向外圈转,绕成法界,再于界内画上一只药兽,兽头朝向正东方向,栩栩如生,神貌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