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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怀愫/文
清源清一见谢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两人私下商议,箱子里就是装法器的,那香油那馒头是从何处来的?
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小贼!
放跑了女鬼,多添一条人命,他们俩半点没放在心上,可弄坏了师父的法器,非得被狠狠责罚不可。
看见谢玄站在人群中,脸上似笑非笑,心头怒起,立时跟萧真人告状:“师父,法袋无缘无故破了,必是这小贼弄鬼。”
萧真人还记得谢玄小小,他还记得那把阳气极足的桃木剑。
炼化法器十分不易,萧真人入道门已经三十余年,也不过一只法袋一柄拂尘颇得灵性,法袋毁了,他怒意难消。
清源又道:“坏了师父的法袋,可不能放过他们。”
两个徒弟那番说辞,萧真人并不全信,他们也逃不脱偷酒惫懒的责罚,可抓贼拿赃,无凭无据的指谪谢玄坏了他的法袋,也不能服众。
两个徒弟蠢钝,看不出那两个小道士手里的宝贝,萧真人暗想,说不准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把剑的威力。
谢玄耳廊一动,听见清源清正的话,但他一点不怕,老鼠干的,又不是他们干的,有本事就拿出凭据来。
见萧真人看过来,冲他咧嘴一笑,似是正把清正的话听在耳中。
萧真人目光微敛,轻声喝斥徒弟:“不可胡说,这位小道友通身正气,岂会作这等事。”他两步迈下阶,走到谢玄身边。
以道门礼问好,客客气气邀请他们:“再有两日就是真武大帝朝科法会,两位小友可要前往观礼?”
真武大帝圣诞是道门大节,修道之人须得在真武大帝像前敬清香,念威灵咒。
小小一把攥住了谢玄的衣角。
萧真人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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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眼睛,似乎没有看他,又似乎将他一眼看了个透,仿佛自己心中在动什么念头,在她眼中一清二楚。
不必小小警示,谢玄也知道萧真人有所图谋,进了一阳观还不是任他宰割。
他立时笑了,回了个礼:“多谢知观相邀,我们师兄妹还有另一桩要紧事,耽误两日功夫,法会之前自然要上山拜三清,在祖师爷前上香。”
只要肯来就行,萧真人也不勉强他们立刻就上山,一挥拂尘,微笑告辞。
清正跟在后面气愤不过:“师父!明明是那小贼弄鬼,该拿住他狠揍一顿,您怎么跟这两个野道
这样客气。”
平素师父就是见着了官府来人,也是一样冷淡自持,怎么偏偏就对两个小贼这么礼遇。
萧真人斜了他们一眼,自己这两个徒弟还真是睁眼的瞎子,宝贝放在眼前,也认不出来。
至于谢玄口中那个不许他们提及道号的师父,萧真人虽心存疑虑,但道门中脾气古怪的大有人在,越是古怪就越是厉害,把他们请上山来,探一探虚实。
若真有个厉害的师父,那便结交一二。
要是没有这个厉害的师父,也能凭白得一把宝剑。
萧真人一面出城一面吩咐徒弟:“你们俩留下,看着他们。”
清正还不明白萧真人的心思,清源却眼睛一转:“师父可是是瞧中他们身上的东西了?”
萧真人瞥他一眼:“你倒还不算太蠢。”
两人正想着将功折罪,愿意留下为师父分忧,萧真人也怕蒋家那个妇人闹出动静来。
对两个徒弟道:“也留神看看蒋家,上头说要来人,却不知何时来,你们招子放亮些,可别误了大事。”
紫微宫掌南道,奉天观掌北道,两个道门每隔五年都会派人来巡查门下道观的功过。
一阳观属南道,萧真人接手一阳观将近二十年,天高皇帝远,在池州过得极是舒服,每回来的都是他的师兄弟,这回却不知谁要过来,不能不打起精神对待。
清源一口答应:“师父放心,保管师父满意。”
萧真人骑马离开,清源清正在街市上找到了谢玄小小。
谢玄牵住小小的手走在长街上,看见有卖冰糖葫芦的,停下买了一串。
小小张嘴咬了一半,递到谢玄嘴边,谢玄把剩下的半个都叼下来,嚼在嘴里,余光一瞥,瞥见清源清正跟在他们身后。
谢玄突然长眉一皱:“麻烦。”
小小一时不解,回头一望,眼前朦胧不清,街市上处处是人,五蕴之气杂乱,她眨眨眼也还是看不清。
谢玄搂住她的肩头:“两条尾巴,咬得倒紧。”
他们是要办正事儿的,跟的这么紧,还怎么办。
谢玄嚼完山楂,吐出个山楂核,问小小:“想不想演皮影戏?”
小小舔着冰糖葫芦,轻笑一下,露出两颗糯米牙:“想!”
小泄很小的时候,被师父驮在肩上进镇看过一场皮影戏,乡下班子,皮影做得十分粗糙,可两个孩子却看得起劲。
回去之后还时常念叨两句,师父便趁着酒性随手撕出几个纸人,支起白布,给他们“演”了一段皮影。
演的是道士抓鬼的故事,那纸人道士还知道自己跳上跳下,寻一根短树枝,当剑那样在手中挥舞,小小纸人,很是威风。
等小小大些,师父就教她剪纸人儿,剪出来的小毛驴能自己在桌子上走一个时辰都不停。
师父还许诺过,等小小再大点,就教他们扎纸马纸驴,抛出来便能成活物,还能驮着人走。
可还没等到小小长大,师父就不见了。
两人有意在城中转来转去,绕了东城绕西城,他们长在乡间,日日都要走山路,脚下有力,可把清源清正累得够呛。
倒也不是瞎转,而是让小小看城中哪家清净平和,谢玄暗暗记下门户,预备顶着土地公的名号去当散财童子。
转了大半日,买下各色彩纸、剪刀、针线、蜡烛和零碎布片。
身后那两条“尾巴”越咬越紧,一刻不放,看着师兄妹二人进了春来客栈。
谢玄特意要了一间靠街边有窗户的屋子,进屋就大开了窗,在窗前呼喝小二去买糕点切肉,还拍着包裹:“道爷我有的是钱。”
清源清正藏在街市檐下,目光紧紧盯着谢玄小小这间屋。
谢玄心中冷哼,“啪”一声关了窗,这二人夜间不来便罢,要是敢来,非吓得他们满地打滚不可!
小小坐在桌前,铺开彩纸剪子,她问:“剪些什么模样的?”
“什么吓人剪什么,别给他们留胆儿。”
小小举着剪子弯眼一笑,照着那个吊死女鬼的模样,剪出一个个人形来。还在每个形态各异的小纸人嘴上,都用针缝上一条红布剪成的长舌头。
两人自离开家乡,已经有许久没起过这玩闹的心思了,小小没一会儿就剪了十几个出来,自己也觉得剪得好,拎起纸人拿给谢玄看:“师父看见了,一定会夸我的。”
谢玄看她这样高兴,也跟着开怀,作弄那两个道士倒放在其次,小小开心才更要紧,他也拿了张纸,随手剪了个歪七扭八两个人儿。
比给小小看:“这个是你,这个是我。”
两个小人站都站不起来,歪嘴斜眼很是难看,谢玄自己看了都觉得不成样子,揉成一团扔进纸堆里。
小小取过一张新纸,用同一张纸剪出两个小人。
一个高些,一个矮些,都梳着道士头,两个纸人手牵着手。
谢玄拿在手中细看,越看越觉得像,果然活灵活现的,取笔磨墨,在两个纸人身上画上符。
把大的拿到嘴边呵口气,落地这小纸人便活了,歪歪扭扭跳动起来。
小的那只纸人送到小小面前,让她吹上口气。
两个纸人见面便亲亲热热挨在一块,大纸人儿跳到小小的鞋面上,又伸手去拉小纸人。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顺着小小的裤管往上爬。
小小坐稳了,一动也不敢动,看它们爬得十在吃力,伸出手摊开掌心,两个小纸人便跳到小小的手掌上。
小小将它们送到桌面,大纸人牵着小纸人冲小小作揖。
等小小剪纸的时候,两个纸人便帮她抬剪刀,谢玄画符的时候,两个小人儿又帮他推墨盒。
直到掌灯,那两个纸人累得气喘吁吁,往纸堆中一躺,没力气再动了。
小小心疼它们,把它们捻在手掌上,放到枕上,让它们俩也相互抱着睡着,还用方帕做成小被子,把它们俩盖在被中。
想了想,把谢玄剪的那两个从纸堆里翻出来,压平了夹在衣裳里。
三更时分,只听窗棱轻轻一响,屋外有人攀上了窗户。
谢玄闻声即醒,闭眼假寐,鼾声一长一短极有规律,让屋外的人以为屋内两人还在熟睡。
窗纸被轻轻戳了一个洞,屋里黑洞洞的,清正眯着眼往屋里看,只见床帐垂落,道:“这小贼倒舒服,白白占着一个,咱们要想开开心,还得往妓馆去。”
谢玄听见,勃然大怒!
清源示意清正低声:“听说蒋家给了这两个小骗子十两银子,他们身上肯定不止这个数儿,咱们哥俩正好发一笔财。”
十来两银子,可够去妓馆搂着粉头吃几顿好酒的了。
坏了法袋,师父必要惩罚,不如替师父把东西带回去,两个云游的野道而已,丢了东西就算知道是他们下的手,也不敢惹上一阳观。
谢玄两只手环抱着小小,他一醒,小小也跟着醒了,她的眼睛,白天迷迷蒙蒙,夜里却分外清明,屋中一切纤毫毕现。
窗格轻轻一响,两人推窗入屋。
睡在小小身边的两个小纸人也醒了,纸人谢玄拉过帕子,把自己和纸人小小藏在里面。
两个道士在屋里找了一圈,回身看见谢玄的竹篓搁在床下,见这模样,更觉得这篓里藏着许多银两。
两人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伸手到床下勾那个竹篓,只觉床帐一动,还以为是谢玄醒了,可他鼾声不停,就又放心去摸竹篓里的钱袋。
摸到石绑绑的一个布袋,捏在手里仿佛散碎银子,急忙忙要把钱袋拖出来,手指上一痛,似被什么尖嘴东西啄了一下,“哎哟”一声痛叫。
两人闹出这个动静,床上两人竟然没醒,谢玄也没了声息,不禁狐疑起来。
一人挑开帐子一角望进去。
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长舌女鬼,两只细长鬼爪按在谢玄胸口,长舌头悬在他脸上,正在吸食他的阳气,越是吸,他的面颊就越是瘪进去。
清源清正倒抽一口气。
女鬼闻见了生人味道,旋过头颅,见是两个年轻男人,瞬间松开谢玄,眼中红光一闪,飞扑出帘帐。
两人瞬间傻眼,这……这莫不是索了蒋文柏性命的女鬼?蒋文柏的死状,两人今日才看过,记忆犹新。
清源当场腿软,跌坐在地,眼看女鬼鲜红的舌头就要卷上来,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女鬼趴在他身上闻来闻去,似乎是当场被吓死了,又抬头追寻起另一个。
清正两只手哆哆嗦嗦结印,口中驱鬼法咒还没念完,颈间一凉,女鬼的舌头卷了上来。
他闭着眼睛,胡乱把身上的东西往外扔,混乱之中也不知扔了什么出去,一下把“女鬼”打在墙上。
推窗要跑,就见刚刚昏倒的清源一条腿已经翻出窗外,原来他是装晕闭气,让女鬼以为他死了,找清正当目标。
两人从二楼跌下去,摔在青砖石上,这一条街上都是饭馆铺子客栈,最怕的就是夜里进偷儿。
一听见动静,那些守铺子的伙计,灶下留火小二全都披衣起来察看,远远还有人追了出去,一条长街的灯火都点亮了。
谢玄小小跳出帐子,趴在窗沿,伸着两个脑袋看清源清正一路逃蹿,谢玄哈哈大笑。
笑完了对小小道:“走,咱们办正事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