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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楼上酒上菜的速度很快。
但朱常来的速度也很快。
两人还没喝上几口,徐清焰便轻轻蹙了蹙眉头,两指捏着酒盏,柔声道:“你等的人来了。”
宁奕意味深长看了徐姑娘一眼。
北境大荒,桃花刺杀徐清焰失败……那时候他就知道,徐清焰修行了自己所赠的太乙拔神经,境界拔升飞快。
如今六感,神识,俱是不凡。
徐清焰微笑问道:“以你如今大都督的身份,还犯得着与这种小角色计较吗?”
“非也。”宁奕摇了摇头,“徐藏很久之前教我,对待敌人,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心软。斩草……需除根。”
徐清焰有些惘然。
宁奕轻声道:“朱常不过是个小角色,今日打他,便是要引出他背后的老家伙。”
他的神念早已将整座摘星楼罩住。
雍和侯爷和太游山圣子,倒是不蠢,站在楼外,显然是不想来蹚这趟浑水。
让宁奕觉得有意思的,是掌柜的反应。
堂堂大隋皇族的封侯权贵,亲自开口,询问顶楼客人的身份,小小酒楼掌柜竟然敢避而不答。
这一避,有讲究。
只不过心念一转,宁奕便猜到了其中缘由。
以太子手眼通天的程度,对于今日摘星楼将会发生之事,必是在抢楼之前,已经猜透。
既然授权抢这顶楼,定是预料到了后面的发展……让掌柜隐去预定客人的身份,便是对雍和侯爷和太游山的试探。
自己只是想与徐姑娘好好喝一场酒,又在不知不觉间,被太子当做了一柄“试刃刀”。
只不过,这把刀,宁奕倒是愿意去当。
因为……他本来就要砍人!
“咚咚咚”的上楼声音。
隔着楼阁,屏风,隐约可以看见一袭薄衫,临在门前,站立片刻,调整好呼吸之后,轻轻叩门。
宁奕和徐清焰继续饮酒,纯当没有听见。
门外的朱常,倒也不蠢,没有直接推门。
他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变得平和,道:“二位大人,在下乃是小无量山的朱常,不知二位是否有所耳闻?”
不管门内人有没有听见,他自报家门了,也算是先行礼节。
阁内依旧是啷当碰杯。
徐清焰瞥了宁奕一眼,摇头一笑。
她微微抿了口酒,笑着替宁奕应道:“原来是小无量山的朱公子,久仰大名。”
开口的……竟然是位女子?
朱常挑了挑眉,不知为何,悬起的那颗心,此刻竟然稍稍松懈了些,在登楼之前,他也想过,到底是何人敢抢自己的顶楼,脑海中掠过一连串小无量山的敌人。
最不想遇见的,自然就是那位此刻站在大隋声名浪潮的大都督。
既然是女子,那便好办了。
“朱某前些日子,订了这摘星楼顶层,约了雍和侯府的侯爷,以及太游山的圣子,在今日同宴。”朱常柔声道:“许是这店家记错了,将这顶楼错给出去……相聚是缘,不知二位,是否愿意与雍和侯爷,太游圣子同聚宴席?”
女子的声音继续响起。
“雍和侯爷……太游圣子……”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茫然,接着便是略有歉意的回应,“抱歉,我并不认识这二位。”
“姑娘,天都很大,很多朋友,本都不相识的。见一面,便认识了。”朱常笑了,下意识便要推门,忽然阁内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那你让他们二位上来一叙吧。”
宁奕淡淡开口,用神性稍稍改了嗓音,听起来颇有些沧桑。
朱常站在门前,微微皱眉,听侍者说有二人在顶楼喝酒,听声音像是一个女孩,一个大叔……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天都城内到底有哪二人,是这样的组合,胆敢抢自己的顶楼?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朱常笑着问了这么一句。
宁奕刚刚想要开口。
徐清焰抬起手,示意让自己来说。
“声名如浮云,并无意义,说了你也未必认识。”
女孩低垂眼睑,淡声道:“你只需对雍和侯爷说,我们二人初入天都,邀他一叙,他若不来,我们便与朱公子你一人饮酒。”
初入天都……难道不是宫内人,是江湖人?
朱常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复又下楼。
宁奕眼有讶异,问道:“你看出这是太子借我之手,设下的局了?”
徐清焰是在引雍和侯爷上楼。
“这不难猜。”
徐清焰轻声道:“前有李长寿,后有雍和侯,东境刚刚太平,红拂河内的一些王侯便开始蠢蠢欲动。我若是太子,也会敲山震虎,借此机会警示,提醒那些皇权子嗣,不要与圣山走得太近。”
宁奕的神情闪过一丝复杂。
这丝神情瞬变,闪逝极快,但仍然被徐清焰看在眼里……女孩捏住衣袖,声音很轻地问道:“刚刚是我自作主张了,你不高兴?”
“倒也没有。”宁奕摇了摇头,苦笑着仰首,满饮一杯,喃喃道:“既没有不高兴,也没有高兴。只是……觉得,意外。”
在宁奕记忆中,徐清焰始终是一个纯白如纸的姑娘。
一个不接触世事的雀笼女孩,理所应当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而命运将徐清焰囚在雀笼中,想挣脱出来,就要学会斗争,用手段,用算计,用智谋……她真的很聪明,学会这一切,只用了短短的三年。
如今雀笼挣开了。
那只绝美的金丝雀,落在人间,唯独与宁奕在一起的时候,徐清焰还是纯洁无害的那一面。
一点也不像是那位藏在天都暗夜下,让数百朝臣家破人亡血流成河的监察司大司首。
她其实还是那个纯白如花儿的姑娘。
但干净纯洁的一面,除了宁奕以外的其他人,恐怕很难看见了。
宁奕望着清焰,几度欲言又止。
女孩自嘲笑道:“你是想说,既然看出来了,何必替太子清理琐碎。”
那位雍和侯爷,本来立于摘星楼前,不入门户,安然无事,是想置身事外,不蹚浑水。
但徐清焰最后的那番话……极有可能改变他的立场。
是人皆有好奇心。
尤其是顶楼贵客口中“初入天都”的那一句,雍和侯爷心中的顾虑打消,十有八九,便会登楼。
“宁先生,其实……与太子无关。”徐清焰认真想了很久,道:“刀俎与否,关乎鱼肉。警示皇权子嗣,对你有好处。”
宁奕轻叹一声,他知道清焰今日的出发点十分简单……小无量山与自己素来关系不好,太子
今日这番借刀斩下,对自己有利无害。
但清焰口中那句“刀俎与否,关于鱼肉”的话,他实在无法认同。
很多时候,怕就怕在一念之间的自我安慰。
随后慢慢沦陷,而不自知。
正在此时。
阁外已经重新响起了敲门声音。
“二位阁下。”
朱常轻声笑道:“我已将雍和侯爷请上来了。”
接着是一个陌生清朗的笑声:“二位先生,既然相邀,何必关门,不如开门一见?”
摘星楼顶楼,阁门应声而开。
朱常和李仲二人向着门内望去。
一盏屏风,一男一女,相对饮酒,相顾无言。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朱常尴尬笑道:“二位还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哪里。”
宁奕这次没有动用神性,遮掩声音,而是以原本声音,缓缓开口。
“朱公子,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是你才对。”
这道声音,语调很轻,但质感如剑锋,冷涩生硬,降临的那一刻,朱常只感觉自己头皮一阵发麻。
巨大的压力,笼罩了整座摘星楼顶层。
“撕拉”一声。
屏风被无形剑气,直接撕开,露出了对饮的男女二人。
徐清焰一只手重新将帷帽按下,隔着黑色皂纱,另一只手举杯端盏,默默喝闷酒,看上去心情并不是很好。
宁奕同样心情不好,扭头望向来者。
雍和侯爷在看见那张年轻面孔的时候,面色便陡然苍白了三分……他旋即愤怒地望向朱常,刚刚下楼相邀之时,不是说这二人初入天都么?
“他娘的……宁……宁奕……”
朱常已经吓得腿软了,声音都不利索了。
他终于明白,为何先前掌柜不敢开口,非要让自己上去亲自去看。
这他娘的,分明是在坑自己啊!
雍和蓄爷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意,道:“宁大都督,本侯……与小无量山并不相熟。”
宁奕只是瞥了一眼雍和侯爷,便再不言语。
这番摆明事后清算的态度,让李仲心直接凉了半截。
蓄爷闭上双眼,心中除了后悔,便是愤怒。
朱常误我!
小无量山误我!
阁楼之上,响起了一个颤抖的声音。
“宁……宁奕。”
“我的太爷爷也在天都城中……”朱常颤颤巍巍,取出一枚令牌,道:“你想要做什么,可得掂量……”
咔嚓一声。
令牌直接破碎。
宁奕坐在窗边木桌,以剑念替朱常触发了这枚讯令。
“有什么可掂量的?”他淡淡道:“你这种废物,还不配我出手……直接把你的太爷爷喊出来吧。”
令牌破碎,一瞬之间。
摘星楼穹顶风云剧变,竟然有雷霆翻滚,阴云汇聚,涅盘的力量,赫然引动了天象!
只不过这股力量,明显被天都城头的铁律符纸所压制。
平常能笼罩方圆五里的阴云,此刻只悬于摘星楼顶楼数十丈左右。
一扇门户,从虚空之中破碎。
飘摇的宽大黑衫,从门户之中,踏步而出。
来者正是小无量山,朱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