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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恍神间,严逸已经把那朵牡丹折去了枝干,别在了她耳畔。
温热的气息吐纳在她耳边,尚且能闻到一丝酒味。
或许是由于她是这儿最美的姑娘,那些公子哥儿对她未曾动过这样的手脚,又或许毕竟也是一方美人,虽沦落风尘,但骨子里的清高让她觉得受到了冒犯,她反应过来,立刻推开了他,站到了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这才弯下身向他道:“公子,奴家虽是青楼女子,但向来是以艺侍人的。”
“若是公子觉得奴家琴技尚可过耳,奴家明日再为公子弹奏即可。今日夜已深了,奴家不打扰公子歇息,就先退下了。”
耳畔牡丹灼灼盛开,让严逸看得入了迷。
直到人已离去,才回过神来。
妈妈守在门外,见合欢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以为是严逸不喜欢,故而走上前问道:“姑娘怎么出来了?是不合里面那位的心意?”
说罢,又咕哝着:“应该不会啊……”
合欢打断了她的话:“我跟妈妈说过很多次了,不接客。妈妈以后若还是这样,可别怪我翻脸!”
那妈妈听了她这一番话,立刻就苦着脸道:“姑娘也不想想,你只弹弹小曲儿给那些客人们听,能留住多少回头客?妈妈虽然是想着多赚点钱,但也是想着姑娘以后的日子,咱们在这地方,清白能值几个钱?再说了,这儿的姑娘的吃的可就是年轻这碗饭,等年老色衰了,谁还能看得上!姑娘你……”
“妈妈!”她蹙眉,有些不悦地打断了她的话,“合欢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的,但合欢除了弹弹小曲儿,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取悦这些人了!”
那妈妈见她说出这样的话,要是让人给听去了,可又是一件糟心事儿。
于是妥协道:“姑娘说如何便如何,只是咱们这儿合欢你是主心骨,要是真遇见了什么强壤夺的客人,可别怪妈妈我不帮你。”
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儿,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性子,迟早是要吃亏的。”
合欢看她继续去门边熟络地招揽往来的客人,那双眼睛里添了一丝落寞。
她说的话她何尝不明白,只是还想同这天搏一搏罢了……
严逸醒的时候,听见外边的声音,赶紧穿好了衣服,白衣女子端着净脸的水走了进来。
“公子醒了。”
那张酷似苏易宁的脸,真是让人恼火!
他将衣服上的扣子胡乱扣好,道:“银子我已经放在桌上了,昨晚的曲子十分好听。”
见他出了门,合欢倒也不挽留,只是轻轻地问道:“公子还会再来么?”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道:“或许吧……”
合欢唇角扬起一抹轻浅的弧度,男人果然口是心非,就算她是青楼里的合欢姑娘,凭着这副皮囊,他也定会再来的。
耳畔仍别着那朵牡丹,她静候便好……
严宸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担心,见这天也不早了,他家少爷还没有回来,更是着急。
张霖和江溯源昨晚一直在安置那些降兵,刚从牢房那边回来,见他站在门边,不知在等什么,张霖便问道:“你守在这里作什么?”
严宸正纠结要不要回答,忽然听见严逸的声音:“我昨日出去办了点事,回来迟了点。”
说完就低声咳了起来。
他皱眉,也不等他们再说话,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张霖拐了拐严宸的肩膀:“严大人昨晚做什么去了?”
“……我也不清楚啊!”主子们做的事,能随随便便打听么!
“看他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对劲啊……”张霖边说边和江溯源往云封的房间走了去。
留下严宸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儿,少爷确实有些不对劲!
可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等找个时间再问问。
从小二那里拿了些吃的,给严逸送了上去。
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严宸以为是他没听到,便又敲了一遍,却还是没人回答。
他推门进去,没见到人,只听见一阵连续不断的咳嗽声。
把吃的东西放到桌上,走进里屋,就看见严逸靠在床畔,不只是在咳嗽,甚至还在吐血——地上已经有了好几摊鲜红的血迹。
“少爷!”
严逸听见他的喊声,勉强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指了指一边的杯子,吐字艰难道:“去……”
中间隔了好长时间,没有下文。
不过严宸明白他什么意思,于是赶紧转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温茶。
回来时却见地上又多了一摊浓稠的鲜血。
喝了一口茶,嗓子眼里的腥甜味也淡了不少,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
严宸担心自家少爷身体,便道:“要不找个大夫来瞧瞧?”
他舒了一口气,淡淡道:“不用了。”
“可是……”他看着地上的鲜血,欲言又止。
严逸看了他一眼:“把地上的东西弄干净吧……”
说着就闭上了眼,他还有事要想。
关于那位合欢姑娘的来历,她和苏易宁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还有,他身上的蛊……昨日明明没有,今天早上起来就发现了。
要真是什么圈套,也只能说,背后之人算得真准,知道自己的弱点究竟在哪。
……
云封看着面前的二人,道:“君央如何了?”
江溯源一脸为难,不知道怎么开口。
张霖毕竟跟在云封身边的时间长的多,便开口回道:“并未从君央口中问出什么,从头至尾他未回一个字,一直……”
“一直什么?”
江溯源摸了摸脑袋,张大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这是等着皇上来亲自问他呢!
张霖看了看云封的表情,才继续道:“他一直骂骂咧咧,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回答。”
至于骂的什么,就不必说明了。
云封道:“让他在里面好好呆着,还有用处。”
“不过已经没什么要他说的了……”
张霖会意,和江溯源退了出去。
云芸坐在窗台上,下面是来来往往的人流。
刚刚从他们两个人进来之后,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你怎么想的?”君央被囚,君长阳无论如何都会发兵征讨,但城中的军粮最多还能支撑十天,如果此刻敌军大举进攻,难免会出现纰漏。
这次拿下君央,最主要的就是此人有勇无谋,才这样轻而易举中了自己的招。
日后的那些人可一个个都是带着脑子来打仗的。
“速战速决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她抬手遮住了照在脸上的太阳光。
“你也清楚,战场上流血牺牲才是常态;若是担心军士性命,什么下场你自己心里比我清楚。”
云封抿了抿唇。
“何况,不是有你在么?”
“大陈赫赫有名的战神云封,应该不会把这样的战事放在心上吧……”
他闻言看过去,窗台上已经没有人了。
胸口一阵闷疼,他下意识地皱眉,原来就是多年以前的旧伤,这几日却不知为什么,间或隐隐作痛。
这一仗,时间已经不多了……
……
凉州街道拐角处,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两个面容清秀的小哥兀自坐在最里面的位置喝茶。
那小二给他们上了点的菜,脸上带着笑道:“二位不来壶酒?咱们这儿的……”
年纪看上去稍长的那个打断了他:“不必了!”
见她眉眼之间隐有不耐,那小二赶紧道:“那二位慢用。”说着就去招呼其他客人。
另外一个似乎有些不自在,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皱巴着一张小脸,闷闷不乐地低头吃着饭。
二人正是苏易宁和方兮缘。
苏易宁带着她去了钟如意的酒楼,里面除了残留的血迹和颓乱的桌椅,什么都没有。苏易宁寻思着他们或许是进了凉州城,于是就带着方兮缘进城去找他们。
好不容易扮成男子,混过了守城官兵的搜查,才进来了这凉州城,才发现这儿已经被平西王的人给占领了。
二人肚子饿了,便先在这不起眼的小酒馆吃个饭,打算吃饱喝足之后再去打探消息。
一路上方兮缘识破了苏易宁的女儿身,又把自己是怎么从永京跟随要找的人来到了凉州,又怎么在凉州快要沦陷之时被自己的爹爹给抓了回去,都给苏易宁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只有一件事,她始终避而不谈,那就是她没跟苏易宁说她要找的人是凉州城主萧礼。
苏易宁也不追问,就这样和她一起到了凉州。
“……苏大哥,”对面的人像是憋了很久,才问道,“咱们身上这衣服还要穿多久啊?”
一边说,一边嫌弃地又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她长这么大,还没穿过男子的衣服,总感觉不舒服。
苏易宁笑了笑,道:“这衣服还有的穿。”
“你要想找到你要找的人,首先就要保住自己的命。”
方兮缘听她这么一说,郑重地点了点头。
离开小酒馆之后,他们先去找了个地方住宿。
因害怕遇见平西王的人,他俩找了一个比较偏远的客栈。
苏易宁换了一身衣服,又从包袱里找了另一件给方兮缘,让她换上。
天色还早,她们穿着麻布的男子服饰,收拾收拾就出了门。
掌柜的似乎是见他们两个人瘦瘦弱弱的,如今这世道又这么乱,便好心提醒了一句:“二位客官,近日这城里有些不太平,还是待在小老儿这地方,莫要出去了。”
苏易宁听他这么一说,假装来了兴趣,装作十分疑惑地问道:“掌柜的,我和我这弟弟是外乡人,对这城里的事情还不太清楚,只是来的时候看见那城门外守城的人实在是凶悍了些,掌柜可否告知一二?”
掌柜听说他们是刚来这儿的,长叹一口气:“年轻人,怎么还敢往这地方跑!”
方兮缘聪明,有模有样地装起了糊涂:“掌柜的,快给我和哥哥说说究竟是什么事儿,也好让我们两个宽心些。”
“这凉州城如今给西北的平西王给夺去了,当今圣上亲自带兵来征讨,如今平西王的手下看的紧,唯恐外面的人跑了进来,你们这样出去,保不齐就被抓到牢里去了!”
这掌柜又四处看了看,没人往自己这边望,才松了一口气,才压低声音继续对二人道:“我还听人说,当今圣上和人交锋时,似乎旧伤复发了!”
“当今圣上是个好皇帝,只是这平西王……”他惋惜地摇了摇头,“也罢也罢,是小老儿多言了,二位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即可。”
苏易宁听闻他提及云封,又说什么旧伤复发,一时间眼前一片黑,幸好方兮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多谢掌柜。只是我心里有个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不等那掌柜回答,她见苏易宁似乎还没缓过神,便自己慢慢打探:“这凉州给平西王爷占了,那皇上的军队驻扎在何地?”
“皇上去了隔壁的睦州郡,听说昨日还擒了一个姓君的将军。”
苏易宁拉了拉她的衣服,让她不要再问了,以免惹人怀疑。
方兮缘感叹一声:“咱哥俩真是倒霉,刚到这地方就遇上了这事!”
掌柜也可怜这两个外乡人,于是道:“二位先在这儿住上几天,这打仗暂时还不会波及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
他抬头看了看萧条的客栈,本来来他这客栈住宿的人就不多,眼下战火连天,更是没什么生意。
苦笑着继续道:“虽然这日子过得是窘迫了些,不过能保住这条命,其他的事也不做多想了。”
苏易宁道:“多谢掌柜提醒。”
说完拉着方兮缘又回了房间。
仔细关上门,方兮缘问道:“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你要去找皇上?”苏易宁反问。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抬头见苏易宁正盯着自己,于是只好点点头:“我要找的人或许会跟皇上在一起。”
“就算他不跟皇上在一起,眼下也只有皇上能救他。”
“他被平西王的人抓去了?”稍作联想,苏易宁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方兮缘点点头。
“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叫萧礼?”
方兮缘蓦地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