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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万年不见,他们彼此早都不知对方的现状了。
停留在分别前的认知,将离没想到迟晚晚这样一位魔界殿下如今这般自然的行走在天宫,迟晚晚也没想到将离看到他竟还能心平气和没有第一时间放出业火来烧他。
显然这其中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
将离不仅没有第一时间放出业火来烧他,还可怜兮兮这样唤他。这果真是那个地狱阴间里说一不二的冥王?
这念头只在迟晚晚脑中滚过片刻便消失了,当即放了白墨的手,迟晚晚一下转过身来:“阿离,你这是…”
将离咬着唇,眼泪一串一串的落下来,染在她玄色的衣襟上立刻便融进去,看不出半点痕迹。
她踉跄几步走上前来,看着迟晚晚却又不像是在看着他,口中倒依旧凄凉的念着:“迟哥哥…”
迟晚晚本能的迎过去,两手按住她肩:“阿离,发生什么事了?”
将离摇着头,在他这道目光里颤抖着抬手覆着面。
他们都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孝子了,从黑暗纪元里走出来,却依旧能叫她伤心成这个样子,迟晚晚看着心脏都疼,忙将她按进怀里:“阿离别哭…”
白墨到这里就没有再看下去了。
他独自去赴了予安的约,将迟晚晚的那份儿夸奖也转达到位。夜里回房的时候才又看到迟晚晚。
迟晚晚看上去不大对,眼睛里很是晦暗。
白墨瞟了一眼他手边几个空着的酒坛子,一边嘴角微微勾出点冷笑:“迟哥哥?”
迟晚晚迟钝了很久才反应到他这句话。
他对上白墨的眼睛,痛到元神里。
白墨看着他呆呆愣愣的流下泪,也是一怔,收了随意神色面色凝重起来:“怎么?”
迟晚晚椅着站起身,低着头走过来,抱住他。
白墨忍了忍,没动。
果然没过多久,迟晚晚就在他耳边落下一句:“我有一位很好的朋友。他死了。”
他口中是浓重的酒气。眼睛里是温热的泪。白墨没说什么,抬手在他背上轻拍两下。
迟晚晚总能自己调整好的。而且不需要太久。
当初无尘陨落的时候他不过也喝了三天的酒,落一两行泪。白墨没觉得这次就该有什么特殊。
可迟晚晚突然双臂收紧,挣扎着问出一句话:“为什么世人总是要这样折磨自己?越是透彻的人越是看不穿?”
白墨想了想:“执念吧。”
他轻轻挣扎开。
迟晚晚一下就松了手,晦暗的目光里是逐渐破碎的过往:“执念二字,害了多少人,又还要害多少人?”
白墨抿了抿唇:“你想要放下执念的话,也可以。”
迟晚晚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目光沉痛的看着他。他离开了,当夜没有回碧云阁。白墨便没有睡,他看了一夜的玉简,眼睛里带上血丝。
谁也不知道将离跟他说了什么。总之他变了。
他擦干净眼泪就将无尘从长依殿里拖出来,咬牙切齿的对他说:“你得把那念珠化开,你得记起她。”
无尘转身就走。
迟晚晚就一把拽住他,不依不饶:“无尘,我们谁都逃不掉的。你总是会记起她的。到那时候你只会更痛。”
无尘两指一伸将他满身酒气炼化干净:“下回别喝这么多。”
喝没喝酒对迟晚晚来说没有一点影响。他手上用了力气,坚定的挡在无尘身前:“我没有同你开玩笑。你得记起她。现在就要。”
无尘看了他一会儿,轻叹一声,有些无奈:“你这是怎么了?”
“原先你不在,我站在她的立场,后来她不在,我站在你的立场。”迟晚晚咬着牙,“可是这都不对。无尘,神仙的寿命都太漫长了,天道无情,你有没有想过,修行的尽头,你这样缺失的记忆和神魂,终会有一日圆满回来。到那时候你又当如何折磨?”
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无尘稍稍释然一些。迟晚晚终究不曾有混元的境界,没有体验过神仙走到这个地步是如何的道心坚定。
他拍拍迟晚晚的肩:“或许终有一日会圆满回来,但等到那个时候,即便记起也是往事如烟,不会乱我半分修行。”
迟晚晚没有走到过混元的境界。但他一路看着浮生走到过更高的境界。更何况还有那位人皇。
这都是教训。
“你不明白。我不知怎么同你解释,但你要相信我,每拖一日,这种折磨到时便会成倍的叠加上去。”
无尘摇了摇头,是他不明白:“我的道与你见过的都不同。且至少在混元这个境界达到圆满之前,不会因修行而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你怎么就不信我呢!”迟晚晚喊出来。
无尘的目光也终于沉下来:“迟兄。这是我自己的事。”
迟晚晚没理他这句话,他狠狠一甩手:“你们过去的事情我知之不多,既然你不愿记起,那我便找个熟悉的人来告诉你!”
无尘蹙眉看他远去。掌心握着那枚清透的念珠。
迟晚晚这样的人,大多数事情本该是最善遗忘,最会通透。何故一夜之间变了态度,无尘召了之恒仔细去查。
之恒不敢怠慢。一大圈细细密密盘问下来却也只能知道白日里曾有仙娥看到冥王与迟殿下见过。
他去回禀这桩事的时候能觉出不好,便很小心。但最后无尘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会儿。
终究一场风月事,两万年过,又有几人念之不忘?
即便真有那么一个人,执念至此,他也没有丝毫可担忧。
只是最后无尘有些没想到,不管不顾冲到他灵犀宫来的,是离风。
一别万载,从相貌上看,离风是长大了一些,如今看上去像是人间十八九的少年,头发高高束起,露出整张英俊的脸来,眼角眉梢皆是逼人的光芒和锐气。
无尘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知为何便是恍惚一瞬。仿佛他这般变化的模样从前曾是见过的。
他放下手中的笔,打量他一会儿:“你的境界走的有些慢了。”
离风是人皇的弟子。两万年里他不拿这个做幌子去惹什么祸事,如今却料定了无尘不会拿他怎么样。
“师父说在殿下没有足够的实力前将那些事情告诉你是害了你。可我无论如何想不到,如今你什么都有了,却唯独不肯认她。”
离风几乎是闭关两万年,突破了金仙中期的境界。
他的个子长高了,眉眼更加英气。如白染所说,看着也像是成熟了不少。
“她什么都没顾,用一条命将你救回来,你怎能如此待她?”离风两手撑在无尘案前,眼泪滑下来,落在案面上的公文里,“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无尘看他一眼,目光半分变化都没有。
离风急起来:“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不愿记起她?”
无尘依旧没有理会他。
直到离风不管不顾抽走他手上的玉简,作势就要朝地上摔去。
无尘才皱了眉:“这是我自己的事。”
离风在他目光中浑身动弹不得,唯有口中倔强:“这不是你自己的事!这也是她的事!你这样对她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离风最恨自己发怒的时候会掉眼泪这件事,凭空没了气势。故而此番声音喊的震天响。
震的无尘好一阵扶额。
他想的没错,承人皇养育两万年的无尘,的确不愿拿他怎么样。更何况在无尘复生后的头两百年,也只认识林夕和离风两个人。算是旧识。
无尘轻叹一声:“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天地。”
满身血液里都是最原始的崇敬和臣服,离风握紧拳,艰难的挣扎着:“对,我不是你,我永远不知道你的天地。我是离风,是她短暂一生里为数不多的亲人,你可以不想知道,我不能就这么看着她被忘记。那些你不记得的事情,我要一分一分告诉你,她的一点一滴一言一行,那些过去你经历过的和你原本就不知道的。我都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迟晚晚是三日后回到碧云阁。
白墨知道他都去做了什么,皱着眉给他开门。
“当初劝我不要逼他的是你,如今让离风去找他的也是你。你到底在闹什么?”
已经三天了。迟晚晚看上去状态也好了一些,应当都将情绪收敛起来了。白墨往他手上塞了杯茶,便就直接问出来。
三天了,他的确能将情绪都收敛好了,曾经的确是朋友,但逝者已矣,除了浮生,没有人能将他拖进痛苦的深渊。
可悲痛易逝,执念却更加紧密的缠绕上来。
迟晚晚跟他低了头:“过去是为他好,如今更是为他好。”
他又道:“你这几日是不是都没睡。”
“为不为他好,你都没办法改变他。”白墨捏了捏眉心,“正是知道这一点,我没有去跟他纠缠这件事情。”
“总能改变的。”迟晚晚喃喃道。
白墨颇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迟晚晚两手按上他的肩:“原先你不就这样认为?”
他默了默:“原先你却是认为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改变不了的。”
“那若我如今变了呢?”
迟晚晚对上白墨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