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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玄霆看着睡水面一动不动,凉风拂过,撩动衣袂,深似幽坛的眼底却透着冰冷,先前问出的那句话像是在问别人,又或者在问自己,只是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人给他回应。
“你相信他吗?”
年元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信任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轻易交付之后,或许是对方同样的真挚相对。
然而真实是大部分情况下信任换回的结果往往并没有那么尽如人意,不论是迎面一剑还是背后一刀,那样的痛苦无法感同身受。
所以年元瑶不敢说。
所以她只敢将这个问题再抛回去,“封玄霆,你还敢试一次吗?”
秋雨不适时机绵绵从天上坠落,像情人思念的泪,细细软软,根本不打算停下,似有诉之不尽的情意,滴到人身上,冰凉彻骨。
年元瑶望着封玄霆,久久没有等到回答。
雨水顺着他一丝不苟的发丝,划过刀削般优美精致的下颌线,汇聚在尖尖的下巴上,啪嗒啪嗒掉落地面。
封玄霆突然勾起嘴唇笑了笑,冰冷的眸子里似有火光闪耀,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带着与漫天雨幕里一样清凉的声音,缓缓开启紧闭的双唇。
“本王可是最喜欢挑战了。”
年元瑶愣神,眼眸凝固,只在一人身上。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封玄霆,照旧是一席玄衣,高大挺拔的身影,一侧眼眸微微眯起,深邃的脸庞宛若石雕,谈不上温和的气质里,总是带着冷漠的疏离,可这人却拥有世上最纯粹热情的心,藏在最深处,从不轻易让人窥见。
两人隔着雨幕对视,河边栽了不少柳树,狂风一扫,柳枝随风摆动,带着雨水裹挟着凉意扫到两人脸上,却只见那两个人一动不动,明明湿冷的寒意却似被这两人周边另一种气息吹散,只好垂头丧脑的拐着走了。
江清峰和闻乐撑着伞往回走寻过来的时候,两人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漫天大雨,淅淅沥沥,倦鸟归林,池鱼潜渊,偶有几只在这时候还未南迁而偷懒的候鸟也被这雨珠催的展翅高飞划过水面,带起一片涟漪,地上的生物都早早躲进了栖身的窝,周遭静谧安静。
碧绿的河水上倒影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男的一席黑衣,身姿挺拔,女的一席白衣,绝妙无双,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彼此对望。
风华内敛,举世无双。
这是封玄城脑海里一瞬间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用语言形容这样的画面,却突然想起了幼年时,太傅好不容易塞进他脑子里的两个词。
他们还未想好要不要去惊扰站在河边的“璧人”,那两人却已经看到了他们。
年元瑶此刻画风突变,急急地冲过去拉过封玄霆就往另一边跑,脚步匆忙,带起脚底一片又一片的水花,哪里还有刚才大家闺秀的模样。
年元瑶冲过来,夺过江清峰手里的伞,就把自己和封玄霆隔绝在了雨幕之外。
封玄霆:“你们怎么才来?”
江清峰额角一抽,合着您二位爷是不会跑是吗?可我刚才瞧着二位可是快如小旋风,瞬间打破一切美好幻想呢。
当然他只敢在心里吐槽,顺便满眼慈爱地看着一边还没回过神的封玄城,这两个人一点都不懂得照顾孩子美梦,孩子跟着这两个不靠谱的真是受罪。
他清清嗓子,尽量不透情绪地道:“王爷,请恕罪。”
封玄霆皱皱眉,不知何时又换上了一副冷冰冰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常市蜃楼里的一趁境。
“你是谁?”
封玄城回过神来,就听见封玄霆和这雨一样冰凉的声音,结结巴巴道:“哥,你在说什么呢?”
他眼神焦急地期待着什么,等有人来给他回应,耳边却只有狂风骤雨的声音,嘀嗒不停。
年元瑶不知何时钻进他的伞下,拉拉他的袖子,让他不要说话。
而另一边,话一出口,江清峰的脸色果然有些崩坏,只是他到底还是江清峰,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看着封玄霆那双如浓墨般化不开的眸子。
其实早就有所预料了,从他拉着封玄城落荒而逃开始,从他看见那个身影开始,一切就已经是纸包不尊了,只是一切来的未免过于快了些,他更有些惊讶于封玄霆的直白。
他所预料的会是接下来不断的试探和猜忌,那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却没想到连这个机会他都失去了,再美好的梦也终归是要有醒的那一天。
该从哪里开始说才好呢?
说他原本不叫江清峰,更不是什么江城员外的儿子,那个落魄书生江清峰,那个可怜的滥好人早就死了,一抔黄土,连墓碑前都只有一株冷冷清清的桃花树陪着他。
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邱河,后来别人都不这么叫他了,叫十三,一个了无生机的序号,一个人死后,会有下一个人来顶替。
原来这才是自己的本名啊,谁又还会记得呢?
江清峰这个时候还带着笑,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被人怀疑的对象那般自觉,“王爷,你以为我是谁呢?”
封玄霆脸色沉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露喜怒道:“不知,但你不是江清峰。”
最后一句他说的极为肯定。
江清峰反而笑了,“王爷为何会这么认为何,还是说我露出了什么破绽?”
江清峰自认自己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一模一样的脸,刻意模仿的声音,两人连笑起来的弧度都极为相似,甚至连江城里那些朝夕相处的人都没有发现端倪,他更加确信自己也没有露出武功。
难道紧紧凭他对邱洛的躲避,他也还有无数个理由解释搪塞。
封玄霆不说话,只是走过去突然拉过江清峰的前襟,向外扯开,露出心口处一条深深的疤痕。
那疤已经很旧了,一条状似蜈蚣的痕迹攀附在雪白肌肤上,形态十分恐怖,与旁边完好的血肉紧紧相贴。
封玄霆冷冷地松开手,“闻乐有一点没有说错,我若是想,他穿的是何颜色的亵裤我也可以知道。”
那时,影卫一次次地禀报道他眼前之时,他不知在作何感想。
江清峰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掠过一片震颤,那个人也怀疑过他,却不知为何,竟然傻傻地不问缘由选择相信他,世上哪里有这么傻的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江清峰神色柔和下来,低声道:“王爷,果然神通广大,在下佩服。”
书生江清峰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狰狞的伤痕,如此明显致命的刀伤若是在那个柔柔弱弱,迂腐不通的小书生身上,那该有多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