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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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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今,你的祖父,也就是我的父亲,他已然步入古稀之年。人生七十古来稀,半截身子埋黄土。所以,即便你当真有心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王二代,只怕也时日无多了。如果你的父亲还健在的话。那么,你仍然可以浑浑噩噩,还是有一个漫长的过渡期。至少他还在的时候,你可以无忧无虑、可以不居安思危、可以不奋不顾身、可以不自强不息、可以不……总而言之,现在你的情况跟我却是截然不同的,你的上面除了你的爷爷外一无所有。树倒猢狲散,咱们一旦没有了你的祖父、我的父亲的大树可以乘凉的机会了。恐怕你我的生死操与他人之手也是迟早的事,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是一旦前人不在了,树都没了,那后人又谈何乘凉呢?没有了大树的荫庇,树下的猢狲走向何方,谁又可知呢?所以啊!你这个所谓的王二代,也别自视甚高,须知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可能还不如区区的平民百姓。因为,一旦王冠丢失之时,上面染着的血就会将王冠给淹没,也许就要被送到绞刑台了。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情况稍微好点的,还可以成为庶人。昨天与你我称兄道弟,呼朋唤友的公子王孙们今日就会嬉戏玩闹你我,轻则遭人耻笑,重则谩骂殴打,玩弄你我则成为他们最大的乐趣。而你我不得不曲意逢迎以苟活终日。情况稍微差点的,三尺白绫、牵机毒药、鸩毒美酒,足矣啊!最恐怖的是,抄家灭族、凌迟处死、游街示众、遗臭万年、招天下人之耻笑,虽累百世,犹垢弥甚尔!”

楚天意话头一开,滔滔不绝,本来只是想要讽刺还击星辰的那句“混吃等死”。

但说到后来,心中却不由得升起阵阵悲凉之意。

偌大的楚家,昔日龙盘虎踞塞北之地,裂土封王,凤阙都民,奢华豪富之家处处皆是,下临江南,包举中原。

如此强大之家族,有得天独厚之地利。

进可谋取天下,一统大陆;退可偏居一隅,称王自保。

曾经鼎盛如此的家族眼下竟已是到了这般凄凉的田地吗?

这般悲惨的结局吗?

这般可怜的地步吗?

大哥二哥满腔热血、马革裹尸、饮恨沙场,先后埋骨异域。

自己在那胜利的曙光初现时却是莫名残疾。

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曙光,唯一的盼头。

就是那两个不满弱冠之年却文武皇皇的两个侄儿,竟然也同样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昔日的赫赫楚家,今时今日,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楚家唯一的血脉,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继承者竟只剩下这草包废物一般的楚星辰。

恍惚间,楚天意,想到了逝去的大哥二哥,想到了那两个在他怀中,曾经嬉戏玩闹的小小侄儿。

而眼前的这个也曾经是他深深宠爱的,想到了许许多多,直到想到了他心底里深深藏着的那个人……

突然间,楚天意意兴阑珊,惆怅啊惆怅。

实在是百无聊赖了,连话都懒得再跟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他曾经深深宠爱的侄子再多说一句,

星辰沉默不语,静静思索。

突然,展颜一笑开怀道:“其实我也是有机会的,不是吗,三叔?王二代,只要我愿意,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实现的,不是吗,三叔?”

星辰又何尝不理解楚天意说出那番话的深意,楚天意是当真恨铁不成钢,还是希望提醒他居安思危,点醒他这个榆木脑袋呢?抑或是真的想要打击讽刺他呢?

或许前者。

或许后者。

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然而,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以下的说辞。

楚天意老神在在,突然咳嗽一声,双手捧着一口血,看了那一口血的颜色,似乎有些意外。

当下懒洋洋的却饶有兴趣地问道:“哦?莫不是拿三叔寻开心么?”

“如果三叔,你可以为我做大树,撑起一片阴凉,那我这个小小的猢狲哪里还需要改换门庭,另投他人以求得活路之机呢?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又可以做回一个无忧无虑的王二代了吗?”

星辰似笑非笑,两眼焕发出神奇的光彩,静静的看着楚天意,默然不语。

楚天意眼中的阴翳之色愈来愈深,手中青根暴起,那一双眼睛徘徊往复,已经成了倒三角形一般,怒气冲冲,重重地道:“星辰,当你三叔面前,又在屡次嘲讽你三叔,这次甚至丝毫不加掩饰,我再问你一句,你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你这次当真仍是在嘲讽你的三叔吗?”

星辰默然不语,穆然失色,只用一双无辜的眼睛,静静的望着他突然道“:腰椎上有知觉吗?腰椎下有知觉吗?是哪一处还有知觉,那一处又没有知觉了呢?”

“无知觉、无知觉、无知觉……”

楚天意此刻虽然仍是很愤怒。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逝世的长兄?

径直把头扭过了一边,纵然心中已然是怒火滔天,明知道自己的禁忌之处,明知道自己是最无法忍受别人提及自己的残废了。

楚家所有的人包括老爷子在内,无人敢当面提出。

只有眼前的这个混世魔王,这个混账王八蛋,不仅屡屡提起,还带着似笑非笑,更带着幸灾乐祸往复提起。

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嫡亲叔父而是他的血海深仇,如同杀父夺妻之恨般的。

之前还遮遮掩掩,现在倒好了,竟然如此毫无掩饰,甚至是明目张胆。

如此亲人、如此侄子、如此不懂得尊重、如此不懂得长幼有序,在长辈面前,如此直言不讳的混账小子当真是有不如无啊!

楚天意大怒:“混账玩意儿,若是脊椎之上都没有了知觉,老子他妈还能活到今时今日吗?”

“也就是说,三叔顶多就只是经脉的损伤了吧,并没有涉及筋骨,丹田处也没有任何的异样吧?到底是否被人下了阴手呢?是与不是?而下阴手的人,武功绝对远在三叔之上,只有他的武功与你相差悬殊,才有可能让你后知后觉甚至是让你毫无察觉,在睡梦中不知不觉被人袭击了暗处,直到第二日才陡然发现自己身受重伤,是与不是?”

星辰眼神一亮,他看得出来,这是经脉被人截断,或者说是用十分阴毒的功夫侵蚀了内脏,致令肌肉萎缩,神经受损。

若当真是这样的话,只要气血未亏,丹田未损还是有几分的希望,以自己的医术水平,绝对有机会可以救治于他。

再怎么说也是这一世的血脉至亲,又怎么能够视若无睹,置之不理呢?

但是这并不是让星辰真心实意要救他脱离苦海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这个真正的铁血男人驰骋沙场,保国安民,满腔热血的英雄气魄。

那一份唯一属于男子汉大丈夫的峥嵘锋锐之气!

那一份粪土当年万户侯的不羁风流!

星辰从内心深处深深的觉得,既然自己当真是有意愿,也有这个能力去挽救这个铁血男儿,这个不败将军,这个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英雄好汉。

自己有能力,更有义务让他恢复原本无望兮的精神,让他站起来重振雄风,也让这个国家的军魂站起来开疆拓土。

而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三叔?哪怕他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

星辰静静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我听说你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纵横无敌,而且又是中军主将,又怎会在战场受伤,而这和在战场受伤的截然不同,要么是死,要么是四肢残疾,又怎么会是脊椎破裂?此人如此处心积虑,下这样的阴手完全比直接杀了你愈加困难,非亲近中人又岂能近的了你身呢?如果我之前的猜测没错的话,是不是你以往的宿敌指使的?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处心积虑将你炼成这生不如死,猪狗不如的这般鬼模样呢?”

这一句话说得十分之残忍,一下子就戳到了楚天意内心最敏感多疑的那一处软肋。

楚天意牙底紧紧的咬着,他再也无法忍受侄儿的屡屡追问,额头青筋暴跳。

原本目光炯炯异常深邃的眼睛立刻布满了血丝变得通红透亮,喉咙仿佛被噎着一般被人紧紧的扼住,双手紧紧的捏着轮椅才勉强控制住自己颤栗不止的双腿。

当下用一种极端愤怒的语气恨恨道:“你虽是我的侄儿,但是这与你何干?你是想从叔父的痛苦经历,从叔父的残缺身体,从叔父的孤苦无助,如此冷酷的得到快感吗?”

终于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星辰得意的一笑,似乎对此结果甚为满意。

难道他当真对他的叔父的哀毁骨立、痛不欲生、乃至万念俱灰的苦楚视若无睹吗?

难道真的是天家无骨肉,王位无二传吗?

星辰伸手扶持轮椅,凑过头去,神秘兮兮的在他三叔的耳畔轻声说道:“三叔,难道您当真没有血性吗?如此之仇九世尤可报也!您难道连报仇都没有想过吗?”

“我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莫说报仇了,连活着都是浪费粮食,更何况,灵功已无,连人最基本的、赖以生存的灵功我却都半点皆无啊!对方的背景太过波谲汹涌,我恐怕至死也无法再见其一面啊!至死也无法在追赶的上啊9谈何报仇雪恨呢?九世犹可报也,可咱们楚家,如今已到了日暮西山,甚至是濒临死亡的界限了,连下一世都没有了!”

楚天意面如冠玉的脸上竟现出了些许潮红,目光神色变幻,眼神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恨极怒道:“若是今生不能报仇雪恨,也只能等来世再报了,若是当真有来世,纵然他们粉身碎骨,也无以报也。一旦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那么男为奴,女为娼,世世代代,要让他们永不超生,得到迟到的也是该得到的更是必须得到的报应!”

须臾片刻,却是往后一躺,双手低低垂下,颓然一叹道:“累累本是无情物,谁把闲愁付与他?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罢了罢了,纵然我有心报仇,也是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啊!天将亡我,非我之过耶!”

星辰淡然一笑,语出惊人道:“若果我有一医方,可令三叔您重新站起来,一展平生所愿呢?三叔信与不信?”

刹那间,这番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起,万顷风雨加于楚天意之身。

楚天意此时心中波涛汹涌,宛如“伫足危楼遥望伊,臻首轻抬翘以盼”的闺阁少女。

朝朝暮暮,心心念念。

终于等到了这花团锦簇之日。

那一夜。

他也曾梦见百万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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