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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人按下了宇宙的快门,这一刻的世界凝固了,如同一张立体的照片,只不过这张照片没有边界,它捕获的景物竟是人世万象。
阳善瞬间察觉到了情况的异样。
然而,纵然他反应再怎么快,也快不过时间的骤停。
我和身后的血色人形静静地伫立在静止的世界中,对视了一眼,我控制不住地露出了张狂的笑。
在静止的时间下,一切能量的流动也静下了,唯有两个例外——那便是我以及我身后的人形。
在「时间权能」的影响下,我成为了这个静止世界中唯二的有运动的存在。
“天轮图的碎片并非只有我一个人拥有,而且我也不清楚天轮图上的时间权能是不是完整的,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拥有时间权能。”我暗自思忖了一下,“也许还有其他人能在时间静止的世界中运动。”
当然那些都不是我现在应该关心的。
或许是我手中……准确来说是被我融合进尸王剑/银琥珀的时间权能并不完整的缘故,我现在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静止时间的能力存在时限。
如果不快点动手的话,时间静止的状态就要强制解除了!
“琥珀,动手!”我握紧了手中的尸王剑,朝着阳善一冲而去,同时对身后的血色人形下令。
虽说我也不太清楚这并无实体的人形内里到底觉醒了多少银琥珀的意识,但我与它能进行简单的交流,对我来说总归是个好事。
这人形果真能听懂我的话,鬼影憧憧地闪现着紧随我的身后,它一边跟着我,一边双手合掌,发动了银琥珀的恩惠能力。
魔王恩惠,人道无相。
银琥珀的能力甫一发动,我的身上就猝然涌现出凶残的血光,随着我的意念,这血芒一并流入尸王剑。
我压足力道,咬牙挥出全力的一剑。
“着!!”
锋利的剑身却如斩在了钢铁上一般,一剑斩下,竟无法伤及阳善半分毫毛!
“伤不到你是吗,那这样如何!!”
我一拳击中阳善的心口,同时猛然催动界主权能。
创生空间。
只见阳善的身体以他心口为中心,发生了肉眼可见的空间扭曲!
阳善的金刚不破再怎么强悍,定也敌不过空间的撕裂!
乘着我藉由空间力量撕开的一点点伤口,我将自己的法力裹在尸王剑剑身上,狠狠将剑刺入阳善的胸膛!
紧接着,我又运足膂力,引着尸王剑在阳善躯壳内横斩而去!
一剑!斩断了缘起观那无尽的轮回!
就在此刻!
由阳善不停地置换此次死亡的‘因’与来世转生的‘果’,而积攒下来的无数次的「死」,在这一刹那尽数偿还!
定格的世界中眨眼之内泛起了浓郁的死气。
死气之浓重,竟催生出了祸患。
没错——那是真正的死神。
在正常的空间中根本不可能看到的存在,此刻在这静止的时间中,竟让我看到了那‘存在’的形容。
那正是,名为「死」的祸。
身躯足有几十丈高,周身缭绕着死气的黑雾。
没有面容,亦无实体。
仅仅就只是一个高高举起镰刀的刽子手。
无论是生灵,还是灾祸,一切有意识的,都会恐惧自己的终结,都会恐惧死亡。
界主也不例外,祸也不例外。哪怕是全盛期的祸天灯,也会有死。假设强过全盛期祸天灯的人真的存在,若那个人杀掉祸天灯,那么「死」便会降临。
即便是貙旃也会畏惧「死」。一旦有人破解了貙旃那不死不断再生肉体的神秘,那么在他再受到致命一击后,「死」也会如期而至。
这个东西,没有什么意识。
仅仅只是个执行者。
负责终结这浩瀚世界中的一切。
或许,它就是这天地间的规则本身。
毕竟这世间法则最基本的一条便是。
有生,就一定有灭。
不存在真正的永恒。
正因为不存在真正的永恒,所以看似绝世而不灭的祸天灯才会有其对立面——貙旃。而貙旃也有能真正终结他的存在——人间界界主。
死神的镰刀斩下,掠过阳善的脖子,但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伤口。
取而代之的是,阳善身上的死气浓到了一个极大值。
那引人胆寒的死气化为无数极黑的虫豸,啃噬着阳善的肉身。
冷不丁的,我的时间静止之能达到了时限,我被强行从静止世界中弹了出来。也因而,我也再看不到那‘死神’与那惊悚的死气。
我的动作还停留在尸王剑的剑身刚刚斩离阳善肉身之时。
阳善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数秒之后,他才迟迟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输了?”
心脏被斩裂,显然是致命伤。
阳善的身体椅了一下,通的一声,单腿跪到了大地上。
他只手捂着胸口,努力地大口呼吸着人生中最后几口的空气。
我知道。此时此刻恐怕正有着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死气,化为虫豸,蚕食着阳善的生命。
而且由于银琥珀的能力「人道无相」的效果是毁灭人的灵魂,因而就相当于斩断了阳善的轮回。
「人道无相」可以破碎虚妄,斩除恶根,让承着罪业的恶魂在饱受千刀万剐之苦后完全湮灭。
这一次,他将真正死亡。
“我赢了。”我一边说,一边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血液喂食尸王剑。因为银琥珀的恩惠有个代价,那便是要吸血。
我说完这句话,转而微微一笑,“我算是收住了人类的底线呢,阳大善人。”
听到我的话后,阳善的神情却没怎么变化。
“一时的胜利又能说明得了什么呢。”阳善裂嘴惨笑一声,“正义由胜利者释义。现在你赢了,你当然可以说我是罪恶的,你是正义的。但对错可不一样。我们八王岭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要由历史去慢慢印证。”
“……原来如此,我懂了。”我注视着阳善,“你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在谈同一件事。我关注的是正义,你关注的是正确。”
“或许……是可以这么说。咳咳……陈天灯,你只关注‘八王岭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恶’,但你又能为人类种族本身做什么?”阳善忍不住咳了一下,咳出了一大口鲜血,“延续人类文明,对我来说就是正确的事。正确的事,在我看来就是上善,即为正义。那些死掉的人,只是我等贯彻正义时的牺牲品。只要结果是好的,只要能保住大多数人类,那我的做法就绝对不是错的。”
“是呢,你们八王岭的实验都完成了,你们的药剂早就送到济阎门商会的手上了吧。”我搔了搔头发,淡淡道,“可以说,哪怕退一万步来讲,假设你们八王岭的做法,能在未来保住人类种族……可就现在来说,你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对吧?”
他们的药剂研发成功了,他们的任务完成了。
那些药剂要如何运用,是济阎门商会的事情,那些药剂到底能不能让人类在貙旃的手段下存活,已经与八王岭无关了。
硬要说现在的八王岭还有什么用……那也只能是,让这八位当家人成为对抗五皇教的力量。
但是,我估计阳善本人也很清楚一件事。面对五皇教,恐怕连他自己都派不上太大的用处,更不要说其他七位实力远不足他的八王岭当家了。
“正确由历史见证。正义由胜利者诉说。”阳善低下了头颅,气息越来越微弱,“是的,我的使命完成了。所剩下的,就只有我犯下的那些‘被你认定为恶的恶行’。那么,在正义面前,我以命赎罪,也没什么难以释怀的。”
说到这里,阳善微微一顿,“只是,陈天灯,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
阳善原本褪成青色的眼瞳和发丝,此刻也重新变回了黑色。
巨大的伤口处流出的血液早已将整个地面染得通红,若非他的肉体是半步界主级的境界,怕是他早就咽气了。
但纵然他肉体再怎么强悍,他也难以遭受银琥珀的能力。
此刻的阳善一边承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绞痛,一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开口。
“即便不认同我的做法,但是……你多少还是……能理解我的想法的吧?”
听到他的问题,我皱眉思忖了两秒,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我觉得他的做法过于恶劣。但也无法否认我能理解他这样做的动机。
“那就好……”说着,阳善僵硬地抬起一只手,用一根手指点住虚空,疲累地叹息一声,“时间不多了。你斩断了我的轮回因果,我已再无来世,很快我将彻底消亡。既然如此,我就把这个留给你吧……”
只见他伸出的那根手指的指尖上闪烁起了斑驳的金光。
残存的法力微微一荡,便就是万声佛音。
我见状神色微变。
“五停心观是我独门绝学,教不了你。但这个,你能学得到。”阳善一边说着,一边催动着全身的法力流向指尖,“我死后,再无法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但至少,我希望我的法门能为你所用,为对抗灭世之灾奉献一份力。”
我不敢走神,细细听着从阳善指尖中荡开的那无数声音。
每一指,含纳百千万亿声。每一声,含百千万亿法。每一法,含百千万亿道。
我非佛家子弟,那里面绝大部分的声我都听不懂。
但唯有一个声音,在我听来,尤为嘹亮。
静听这动心摄魄的佛音,仿佛心中被灌进了浩瀚的宇宙。
佛音反复吟诵,每诵一遍,我心中就会多出些许感悟。
待那佛音反复九十九次后,我身体猛地一震!
好似有把无形的大锁突然脱落,世界在我眼中一瞬间就变得豁然开朗!
一切浮尘,诸幻化相,当处出生,随处灭尽。
此即……泥尘道。
“此道……共有九重……我只练到了……第一重……”阳善吐出最后一口浊气,“能否将它……用至臻境,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