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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和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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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依正准备开口说话,就听见门前又传了说话的声音,她仔细听了一下,猛地回头对刘玉贞说道:“站在阴暗处,低下头别出声!”

尚依又低声对孟语初说道:“等会不管来人说什么,你都不要跟她顶撞,她说什么你就应什么就行了!”随即站起身,换了一种严厉的口气大声说道:“这可是蒙姑姑亲赐的玉肌液,你最好能按时使用,别不识好歹…”

“呦,我说是谁在这儿大呼小叫的,原来的尚依妹妹啊,你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在这里?”一个甜脆但尖酸刻薄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屋内的三人同时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披着红褐色披风的妩媚女子站在门口,正挑衅地看着她们。孟语初认出来了,这是那个唯一敢在净身仪上发言的女子,好像叫召芫。

尚依走过去,对这女子微施一礼,说道:“托召芫姐姐的福,领姑姑的命,前来给这青苗送药。”

“哦,是吗?究竟是姑姑的令,还是你自己在含香院外跪了半天求来的?尚依呀,你为了笼络人心也是煞费苦心啊!”召芫阴阳怪气的看着尚依说道。

尚依也不生气,依旧淡淡的回道:“姐姐说哪里话,我这样做也是替姐姐分忧啊!”

“好个替我分忧,你是不是还想替了我的位置?你呀,还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吧!”召芫怨妇般瞪了尚依一眼,不等她说话就接着说:“罢了,我也懒得和你计较,我还要完成姑姑的命令回去复命呢。”

尚依便不再说话,退到一旁站下,召芫不满的说道:“既然药已经送到了,你就回去吧,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怕我把这青苗吃了不成?”

听召芫这般的说话,孟语初大致能猜到召芫对尚依很是忌惮,尚依不愿离去,恐怕也是担心召芫对自己不利。

尚依微微一笑,说道:“姐姐宅心仁厚,对妹妹们向来抚恤有加,尚依怎会如此猜疑姐姐呢?只是尚依还是戴罪之身,不敢单独去给姑姑复命,想借姐姐之力一同去面见姑姑。”

召芫不耐烦地说道:“姑姑已经同我交代好了,有什么情况明天去回她,她已经歇息了,你还是先自己回去吧!”

尚依无奈地道:“那...好吧,我且自己先回,明日姐姐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呀!”说罢,朝召芫又微施一礼,便带着刘玉贞走了出去。

召芫望着尚依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道:“真能装腔作势,也不知道姑姑还留着她干什么?!”

听到尚依的脚步声远了,这才转到孟语初跟前,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笃自呵呵笑了起来,孟语初听到这刺耳的笑声便将脸转向里边,不再理她。

等召芫笑够了,才对孟语初说道:“啧啧啧,再俊俏的小脸吃丹宇的这一通无痕掌也变得没了人样,这丹宇真不懂得怜香惜玉,下手就不能轻点,看把人家小姑娘打的,要是破了相可就不值钱了,真是的!不过你这个小丫头也真是有趣,为了一个名字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说你那名字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使?”

孟语初抬起一只手放在耳朵上,想让这尖酸的声音变得小些。而召芫以为孟语初被自己戳到痛处伤心流泪,正以手拭泪呢,便得意的继续说道:“你们这些新来的小姑娘也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蒙姑姑是你们能顶撞的吗?你闹了这么一整有什么结果?姐姐我可告诉你,来到了这里可和你以前在外面不一样,以后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再耍你那大小姐脾气,要是再有下一次,可没这次这么轻快了...”

原本以为孟语初会再哭闹一阵,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她只是静静地躺着一句话也不说,难道真的被打怕了?看来这小丫头也不过如此嘛!召芫无趣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看到地上放的药瓶时脸色顿时变了几变,弯腰拿起地上的药瓶晃了晃又放在鼻尖嗅了嗅,冷哼一声又转过来对孟语初说道:“看来姑姑还是挺疼你的,这确实是上好的玉肌液,好好用吧,保证你的小脸很快就会恢复如初的。你这初来乍到,很多事很多人都不还清楚,姐姐可提醒你啊,不要以为谁给你个笑脸谁就是好人,谁给你说几句好话谁就是善人,这人心险恶,你自己多掂量着,可别被有心人利用了!”

孟语初明白最后这几句话是针对尚依的,看来这召芫和尚依的积怨很深啊,要不然她也不用处处针对尚依,这凝露堂确实可怕,刚来就感受到了里面的明争暗斗。

召芫见孟语初还是不理会她,索性将话一次说完:“今天的名帖已经分完了,名册上暂时没有你的名字,想必尚依已经告诉过你没有名帖的后果了吧?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明早我再遣人来看你,要是想通了就言语一声,给你入名册,发新贴,要还是不愿意那就只能让你到守卫营为奴了。”说完看也不看孟语初一眼转身就走了。

召芫走后,孟语初慢慢坐起来,仰靠着墙壁看着外面的月亮出神。想想这些天的遭遇,想想这些天遇到的形形**的人,不由得感慨万分。

上个月她还是个沉浸在书香琴律里的世家小姐,随后又成了土匪山上的丫鬟,现在她又成了一个失了本名待入籍的伎优,真不知往后还会遇到什么事情?可这一切都是自己所选的,后悔吗?不,不能,即便后悔也要咬着牙走下去!

想想尚依所说的话,难道真的丢掉本名顶个义名去过活?丢掉本名就意味背弃了家庭,抛弃了亲人,从此一个人独自过活,不论悲喜都独自一人承受,再无牵挂。但她真的心有不甘呐!

不过转念想想,如果父亲知道她做了伎优,肯定会愤怒至极,估计也会嫌她玷污了孟家的贤名而将她的名字从族谱的除去。想到这些孟语初倒吸一口冷气,罢了罢了,为了孟家的清名,更名就更名吧,与其让父母日后知道实情后蒙羞,倒不如让父母认为自己已死,一了百了!

好吧,“孟语初”,现在我要和你说再会了,我唤了十四年的本名,从此就烟消云散了,今后这世上就少了一个叫“孟语初”的女子,而多了一个不知名的伎优。

两行清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滑落,孟语初抬头,发现夜空中的月亮也变得模糊不清了。可叹自己太过弱小,连自己最原本的东西都保护不了,一阵阵的心酸袭上心头让她想放声大哭。

孟语初想起了自己闺房中的那柄瑶琴,现在是不是已经落满了灰尘?想起了家里的椿树,夏天她们一家常在树下纳凉;想起了离家不远处的那条杏,以前是那样的清澈透明,弟弟们常在河边玩耍,而自己也常坐在岸边眺望远方,猜测着这条河究竟流向哪里。可近些年不是有驻兵在那里汲水饮马,就是当地百姓下河捉鱼捕虾,以至于现在的河水变得浑浊不堪,而且水流变缓,水位也下降了许多,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干涸掉。

一带河水如折,越我家门不歇;

忆孩童掬水,润口悦心田;

念少年远眺,濯足驱浮尘;

几多回迂,少年已随飞燕。

飞燕远,河水浅,芦花似雪落泥潭。

伊水,可曾望断天边云?

伊水,可知夜中几星辰?

曲水不见少年影,

少年却在梦中还......

那条如同衣带一般的河水经过多少弯折,越过我的家门从不停歇;

还记得孩童时常鞠水嬉戏,甘甜的河水使我心情愉悦;

想起少年时常在河边远眺,清澈的河水洗濯我的双脚驱走我的烦恼;

经过多少的迂回反复,当时的少年已如同天上的飞燕远去。

飞燕走了,河水也变浅了,那似雪的芦苇一片片的落在泥潭里。

家乡的杏啊,你可有因为想念我而望断天上的云彩?

家乡的杏啊,你可有因为想念我而数清夜空中的星辰?

弯曲的河水边再也看不到少年的身影,

而少年却夜夜在梦中回到杏边......

孟语初伏在窗边,对着夜空一遍遍的唱着这首发自内心的曲子,起初只是小声的低吟,后来随着心境的投入,越唱越高亢。她一边唱着,思念着,一边流泪着。可能是受到她的感染,月亮也伤心的躲到云层里,孟语初的视线随着也暗了下来,她压低声音继续浅唱。

突然,耳边好像传来一阵笛声,似有似无,起初孟语初以为是别处排练的乐曲飘过来的也没多在意。可这乐曲声却越来越清晰,而且...好像是和着她的曲调吹奏的!孟语初闭了口,竖起耳朵使劲听。没有了她的哼唱后,笛声依然继续吹奏着,没错,确实是她刚哼唱的曲调。那笛声本清脆,吹奏她刚哼唱的小调的却尽显哀婉凄楚,幽怨缠绵,这如泣如诉的笛声给这无边的黑夜又平添了几许悲凉。

孟语初有些吃惊,要知道,这可是她随口哼唱出来的,能即刻吹奏出完整而且贴合原调的笛乐足见其功力深厚,孟语初不由得心生敬佩之情。她瞪大了眼睛,循声向外望去,想看看这吹奏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外面只有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想这凝露堂本就是专门教习各类曲乐的,有些许个中好手也是正常的,想到这,孟语初便不再费劲去找那个吹笛人。又仔细的听了会,便开口和着这笛乐继续唱了起来。

孟语初的声音还有些青涩,但这笛声和奏的舒缓得宜、高低贴切,把这种青涩不着痕迹的转化成歌者乡思难抑时的情绪流露。在这寂静的夜里,这首和着笛声的小调越飘越远,曲词愁肠百转,乡思无限;曲调婉转忧愁,悠扬苦寂,闻者都会潸然泪下。就如同清晨一股略带寒凉的泉水流入人的内心深处,勾起无限的思念和遐想,想必今夜很多人都会因此无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又亮堂了起来。孟语初抬头望去,只见月亮周围的云彩已经散去,月亮又重新明亮起来,就连月中的桂树也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此时外面的笛声已经停了,孟语初不由的再次向外望去,想要找到这个吹笛人。外面的竹丛,花坛,假山,树木...都非常清晰的展现在眼前,可所有的这一切都是静静地矗立着,哪有什么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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