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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太阳毒辣，殷素昭站在院内，热得心绪烦躁。
可是连殷齐都跪在院内，一动不动，她也不敢私自离开。
她虽骄纵跋扈惯了，但也感受到了这一次的事情非同小可。
只是殷白夜越看重阿阮，她心里便越是憋着一股气。
那个阿阮算什么东西？她如今又没事，哥哥何必闹出这么大阵仗给自己难堪？
隐谷再大，难道大得过殷家？
就算到时候隐谷找上门来，难道家里还摆不平一个江湖门派？
她正在心里将人咒了八百遍，余光忽然见对方竟真出现在了视线中。
长廊之下，裙角沾满血迹的青衣少女正手执断剑，一步步朝她走来。
殷素昭本想无视她，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气势，竟硬生生让她在太阳底下打了个冷战。
她浑身僵硬着，直到对方走到自己面前，随后在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声中，将断剑毫不犹豫地架在了她的脖侧。
殷素昭惊恐地开口，“你、你敢伤我试试？！”
阿阮静静地瞧着她，道，“奉月教外，山林之中，我救了你，你是不是算欠我一条命？”
“那、那是沈寒璧救的我！”殷素昭颤抖着声音道。
“我们无冤无仇，你派暗卫杀我，你是不是又欠我一条命？”
“胡说！你现在不是、不是好端端站在这儿吗？！”殷素昭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道。
阿阮平静的面容下，一口碎牙早已紧紧咬住，此时再也绷不住，抬手猛地扇了她一耳光！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院内回荡，仿佛平地惊雷炸响！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殷白夜站在长廊的明暗交界处，抱着手臂，面容隐没在阴影中，却一动未动。
阿阮眼眶已变得通红，拼命忍着泪水不落下，咬紧了一口碎牙，点了点头，吃力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是，我是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那是因为有人替她挡了所有的致命伤！
小翠浑身浴血，仿佛一堵墙，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直到殷齐来的那一刻，他才离开。
她拼命运转内力，终于冲破了他点的穴道，“唰”地抽出剑，泄愤一般刺入最后一名暗卫的胸膛。
剑身承受不住那一瞬间她爆发出来的所有内力的力量，轰然断裂！
而她像是要将那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翠替她挡住所有刀剑的无力感与愤怒感全部发泄出来，疯了一般对地上倒着的暗卫攻击。
鲜血溅上她的脸庞，曾经让她害怕、慌张的场面，如今因为亲近之人付出的牺牲，让她的心在那一瞬间的仇恨中冷硬了下去。
若不是这些人突然出现，小翠怎么会身负重伤，仓皇离开？
为何他们要对她痛下杀手？
明明他们是毫无关系、毫无恩怨的人啊！
为何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阿阮眼眶通红，眼底腥红一片，那双眼中散发着骇人的寒意，让殷素昭浑身发起抖来。
她脸上被扇过的那块火辣辣的疼，然而她手都不敢抬一下，眼珠子无助地四下转了转，却发现那些平时对她毕恭毕敬的下人，此时一个也没有上前。
她终于真的害怕起来，终于后悔了，她颤抖着，眼泪涌上眼眶，最终将目光放在了长廊阴影中的男子身上。
“……哥。”她带着哭腔开口，“哥，救我，救我啊。”
静了片刻，殷白夜动了动。
他终于走了下来，缓步走到阿阮身边，随后抬手，双指夹着她的剑刃，将她的剑慢慢挪开。
“就算我请求你。”他低沉地道，“留她一命。”
阿阮一动不动，殷白夜低声道，“你来未央城，也是为了奇珍会吧？名单上的东西，你随意挑一件，就当我替她赔罪。”
此言一出，殷齐立即讶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而这种时候，轮不到他说话，尽管他认为不妥，但仍然重新埋首不语。
其实殷白夜大可让她在仓库随意挑，殷家富可敌国，仓库内比名单上值钱的东西数不胜数。
让她从名单上挑，不过为了投其所好。
阿阮却冷冷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拒绝，“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赢到手，不需要你施舍。”
她看了殷素昭一眼，突然抽出被殷白夜指间夹着的断剑。
殷白夜不会武功，根本看不清阿阮的动作，便只听殷素昭惨叫一声，突然身上溅出鲜血，倒了下去。
定睛一看，她双臂与左腿各被刺穿一剑，此时正流着鲜血，而她倒在地上，已骇得痛哭哀嚎。
阿阮握着剑，看也不看她，径直穿过满院心惊肉跳的众人，直接离开。
既然她不能死——
那么小翠受过的伤，她便亲自尝一遍罢。
*
她拎着滴着血的断剑，浑身是血地走在街上。
未央城旁人皆避让不及，直至云雀街，因为都是江湖侠客，见惯了血腥，倒是个个目不斜视。
她上了楼，刚走到房门口，隔壁的门便开了。
东方恪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便出来探查，正欲训斥，“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又去哪里贪玩……”
话卡在喉咙里，随后眼前一花，东方恪已抓住了她的手，脸上是少见的惊慌。
“徒儿，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东方恪难得这样慌乱，上下确认着她的安危。
阿阮被熟悉温暖的气息包围，那股在城主府时一直憋着的一口气一松，眼泪就再也绷不住，汹涌地从眼眶中落了下去。
“师父……”
她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半日来的惊恐、害怕；杀了人后的恐惧与恶心；还有面对殷素昭时的愤怒与委屈；对小翠安危的担忧与不安，种种被压抑的情绪，此时全部轰然爆发了出来！
她一把猛地抱紧东方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抖个不停。
东方恪吓得也手抖，将人拉进房内后，手足无措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发生了何事？你告诉师父，师父替你做主？啊？”
东方恪此时像个最普通不过的老人，一迭声地安慰着她，手上轻拍着，想让她好过一些。
他的眼中是真实的担忧牵挂。
阿阮哭得停不下来，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她不敢说。
风波恶的身份本就敏感，小翠还是他的徒弟。
他刻意避开所有人来找她，甚至受了伤也要躲开殷齐，独自离开，她不知道他的任务与目的，怎么敢将他的事情说出来？
她不敢说！
她终于也有了这一天。
背着一个沉重的秘密，不敢告诉别人，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