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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子面带菜色,又黄又瘦。何志友不等她问话,便对雷雄说:“这是你嫂子,刚从老家来。前几天进了一家塑料厂,上夜班呢!”又将雷雄介绍给妻子。
雷雄歉意地说:“吵到嫂子休息了。”
那女子声音很脆,急切地说:“好兄弟,你可来了。他每天都念叨着你呢,我也得感谢你,你帮我救了他,我们才能过上这正常人的日子。他要是再不悔改,我就不跟他过了。”
她说话间狠狠地瞧了一眼何志友,低头往雷雄的茶杯中添满了水。
何志友岔开话题,说:“洪枝,你去买些酒菜,我要和兄弟好好喝一回。”
洪枝放下茶壶,依言去了。
何志友的铺头虽小,但生意却不少。隔不了一会儿,便有人推着车进来,有的要大修,有的只是补补胎或打打气。这些车主都是说普通话的年轻人,看样子都是外来在此地打工谋生的。
因为有车主在等着,何志友便干起活来,雷雄也帮上了手。一会儿,两人都是满手油污。
何志友夫妇都是地道的开都人,洪枝炒的菜本是正宗的开都风味,无辣不欢。但为了照顾雷雄的口味,辣椒都放得很少,更有两道菜未用辣椒,纯粹清炒。
雷雄也不拘小节,加之从小也没有刻意地回避吃辣椒,所以每个菜都大快朵颐,遇到特辣时,咂咂舌头继续吃。
因为初秋天气本就干燥,早晚温差大,不宜饮烈酒,洪枝买回来的也是两打啤酒。夫妇俩不停地举杯相劝,雷雄也不拒绝,两人菜未吃到一半,酒已经喝了几瓶。
何志友心中畅快,觉得交了雷雄这个朋友,真是自己天大的幸运。自己以往交的那些朋友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狼狈为奸,互相利用,而雷雄则不同,他光明磊落一片坦诚。
雷雄见何志友一心向善,对自己推心置腹,心中感动,觉得用杯子喝酒太斯文了,便建议拿碗来喝。
这话正合何志友的意,马上拿了两只大饭碗,两个人一碗一碗地对饮起来。谁也不甘示弱,都是一仰脖便将碗喝了个底朝天。
雷雄本来从腥酒,酒量自然不小。不论白酒啤酒,甚至母亲做的老米酒也能喝上几碗。只因之前学校规矩挺严,严禁学生饮酒,每次回家喝一点,还被母亲训斥。到了长美公司后,为遵守保安不得饮酒的规定也未喝酒。现在心情舒畅,酒瘾上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再说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自然放开了量来喝。虽然觉得啤酒性平,不如白酒,但是客随主便,再说大碗喝起来,也很过瘾。
何志友说:“兄弟,大哥我前半辈子白活了,枉作了一回人。”
雷雄说:“大哥别这么说,人都有走弯路的时候,以后踏踏实实做人。”
何志友说:“我看得出,你是做大事的人,我虽然比你大许多,但不及你十分之一。来,大哥敬你!”
雷雄说:“大哥说的什么话,让我惭愧了!”
他举起酒碗,回敬了何志友,两人都是一口喝干。
何志友说:“兄弟将来只要用得着大哥的地方,吩咐一声就是!”
雷雄又是一口气喝干一碗,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即使做不成大事,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向往的生活也好啊!”
何志友点点头,问:“那你向往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
雷雄愣了一愣,自己向往的生活是什么样?好像也没有一个标准,但模模糊糊中,有一幅画面展现在脑海里:在幽静的山居中,自己练武参禅,养花种菜,闲时携了妻儿观赏山间景色,淡泊宁静。
想到这里,他突然心里一惊,因为这幅画面中“妻子”的形象依稀竟是燕舞。
他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何志友瞧在眼里,以为是他酒兴正浓,又给二人碗中倒满了酒,说:“兄弟,你一个大男人喝起酒来跟个姑娘似的,还脸红。”
雷雄经他一说,脸上又是一阵发烧,举起碗,说:“大哥,今天不醉不归。”又是一饮而尽。
雷雄心中不明白,自己曾在父亲面前立誓,要做一番业绩,又为何会想到要过宁静淡泊的山居日子,到底哪一种才是内心真实的想法,莫不是自己酒喝多了迷了心志?他捏了捏自己脸皮,何志友正低头倒酒并未察觉,说:
“兄弟,你有意中人么?没有的话我让你嫂子给你介绍一个。”
雷雄连忙摆了摆手,说:“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目前一事无成,怕连累了人家。”喝了一口酒,又说,“你刚刚问我,向往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依着我的本性,自然是自由自在过着想要的日子,不求高人一等,也不用依附着谁,只求衣食无忧,有书读有武练就足够。只是人来世间走一场,怎么能平平淡淡一生,如果不留下一点什么,只怕枉做了一回人。做人,就得做一个像样的人,就得像样地活着。”
何志友一仰脖把碗里酒一口喝干,将碗放下,拍了一下双掌,说:“你这话说得对!不要像我一样,害得你嫂子辛苦劳累,跟着我吃尽了苦头,这辈子都没过一天好日子。”
雷雄说:“大哥,有志不在年高,只要你发奋图强,总会让嫂子过上好日子。”
“那兄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说眼前的,我已经答应了赵总过几天就去他的公司上班。说长远的,我要做好我必须做的一些事情之后,再去少林寺潜心习武,这一生再没有别的安排。”
“你这个武痴!”洪枝又端了菜出来,说,“兄弟,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可使不得。像你这么好的酗子,要是去少林寺当了和尚,那得有多少姑娘跟着掉眼泪哟!”
雷雄笑笑说:“嫂子夸我了,我是个武夫,注定要以武为生。”
“学武也不一定非得去那和尚待的地方呀!你也不劝劝他。”洪枝看着自己的丈夫,又说,“兄弟可是你的恩人。我也不图大富大贵,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咱俩安居乐业,我就知足了。”
可谓酒后吐真言,何志友也不避讳,对雷雄说:“你嫂子是个好女人,这几年我不成人样,可是她对我仍是不离不弃。我这一生最大的财富就是你嫂子,她就是我的命根子。要是哪一天她不在了,我也活到头了。”
雷雄说:“大哥,少说丧气话。我祝愿大哥大嫂日子越过越好!”
何志友说:“好,为了兄弟你这句话,我也誓要活出个人样来!”
二人越说越投机,越喝越来劲,洪枝又炒了两道菜为二人助兴。
何志友醉醺醺地说:“兄弟,今晚不回去了,在大哥这儿睡一晚。”
雷雄抬头看了看外面,原来天已黑了下来。虽然喝了许多酒,但头脑还很清醒,说:“不行,我师弟师妹会担心的,我已经出来一天了。”
说完站起身来,初时觉得脚步有点沉重,走了两步,便恢复如常了。
他低头看桌上杯盘狼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多个酒瓶。对那夫妻二人说:“大哥,我走了。嫂子,还得劳烦你善后。”
洪枝说:“你走慢点。”
何志友脑袋摇了一下,趴在桌上就睡过去了。
雷雄出了门便加快脚步,很快就到了长美公司的大门口。
成人杰和郦云正站在门口马路对面的树下来回踱步,十分焦急。一见了雷雄,二人忙迎上前来。
郦云抓住他的手问:“大师兄,你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成人杰淡淡地说:“你再不回来的话我们可要报警了。”
雷雄哈哈一笑,一边走进大门,说:“我今天太高兴了,所有的好人好事全在今天让我遇上了。”
成人杰问:“好事?看你一身酒气。”
雷雄正要答话,有人接了成人杰的下句:“谁喝了酒?罚款100块!”
成人杰扭头一看,原来马世金骑着摩托车轻轻地从外滑进来,一点声响也没有。他注视着成人杰,目光里尽是愤怒和焦躁。
经过那天晚上在窗外的观察,雷雄对马世金很不屑,便没有理他,只对成人杰使了个眼色。成人杰马上会意,不再追问。
马世金回过头说:“你们喝了酒?!不想干都可以滚蛋!明天就走,工资一分钱没有。”
雷雄一听,上前一步,将马世金从摩托车上抓了起来。
车子尚未停稳,马世金本来身形笨重,于是连人带车一起翻倒在地,他“哎呀”一声叫唤起来,这才想起平时不爱声张的雷雄身手不凡,使得他几乎忘记了这一茬,战战兢兢地不再说话。
雷雄说:“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成人杰说:“雄,这是做什么?”
郦云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雷雄,非常不解。
雷雄说:“不要怕!反正是要走的!”
成人杰见马世金一条腿被摩托车压着,在那里叫唤,走过去帮他拉过车子,却在他身上狠狠地踢了几脚。说:“你不是挺拽吗?我撕乱你这副嘴脸!”
马世金忙双手掩面,叫道:“不要,小成,不要!”
成人杰嘿嘿一笑,将拳头在他面前虚晃了几下,狠狠地骂了声:“不知所谓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