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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这……”冯叔犹豫起来, 眯着眼睛仔细审视着卫瞻。暴雨倾落,连视线都不甚清晰。若是往常,冯叔肯定将人领进屋, 再让冯婶熬一碗驱寒的姜汤。可是如今霍澜音住在这里,他难免想得多了些。毕竟前些日子,还有无赖泼皮想要打霍澜音的主意。
“爹, 这么晚谁在外面?”小石头从屋里出来,站在屋檐下望向卫瞻。
“这人说是要避雨。”冯叔朝儿子解释。
小石头看清暴雨中的卫瞻,立刻“哎呦”了一声,撑起门口的一把伞冲进雨中。
“原来是纪公子,快进来!快进来!”小石头将手中的雨伞高举在卫瞻头顶。
他急忙跟冯叔解释:“这位是纪公子,是咱们家公子今儿个刚接的生意的买家老板!”
“哦哦!”冯叔赶紧将人请进来,又大声招呼冯婶去准备热水和姜汤。
卫瞻脚步并不急,目光扫了一圈简单的农家小院。目光在亮着灯光的主屋多停留了一会儿。
冯叔亲自将卫瞻领进屋子里避雨。小石头呱唧呱唧踩在雨泥里,去跟霍澜音说这事儿。
卫瞻站在门口的时候, 隔着暴雨, 霍澜音什么都看不清。当卫瞻逐渐走近庭院,雨水如幕, 天色也昏暗。霍澜音仍旧看不清卫瞻的脸,可是她看着雨中卫瞻逐渐走近的身形, 莫名觉得熟悉。
“怎么可能呢……”霍澜音轻轻摇头。
“公子, 今儿个遇见的那位纪公子来避雨。他全身上下都淋透了!”小石头咚咚敲门,站在外面大声说。
霍澜音回过神来,吩咐小石头招待着。她放下手中的玉料子, 穿上外衣。
莺时忙说:“姑娘,你就这个样子出去?”
霍澜音沐浴过后青丝放下来,身上穿着女装。
“没事。他知道我是女子。”
霍澜音拿起门口的雨伞,推开门,外面的风雨立刻灌进来。她脚步匆匆地站在檐下贴着墙壁往正厅去,明明不过几步路,大雨还是打湿了她的裙子。
卫瞻立在厅中正中央的位置,抬头望着墙壁上悬挂的山河图。
霍澜音迈进门槛,望着卫瞻的背影微微蹙眉。她问:“这样的天气,纪公子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迷路。”
霍澜音怔了一下,才说:“忘记纪公子是外地人,对丰白城不熟。姜汤和热水都在准备,纪公子要稍等一会儿。”
卫瞻转过身来,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霍澜音,说:“你还是穿女装好看些。”
霍澜音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这也……太唐突了吧?霍澜音甚至觉得眼前这位纪公子的夫人之所以跑了,该不会正是因为受不了他这般不正经吧?
这般好看的一张脸,怎么是这么个轻浮的性子?怪可惜的。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等生意做完,她可不愿意再理这怪人。
心里百转千回,她面上却是什么都没显露出来。她端庄微笑着,温声解释:“女子在外多有不便,为省麻烦才穿了男装,倒也不是为了欺骗什么。”
卫瞻问:“这是你画的?”
“是,无聊时绘的。让纪公子见笑了。”
没过多久,莺时端着姜汤进来。
霍澜音说:“虽然是夏日,可淋了这么的雨,也是很容易染上风寒的。纪公子喝些姜汤驱寒,以防万一。”
卫瞻皱眉,颇为嫌弃地瞥了一眼莺时放在桌子上的姜汤,道:“不喝。”
“还是喝一些才好。”霍澜音温声劝着。
闻着姜的味道,卫瞻心里一阵烦躁。他说:“我不吃姜。”
“可是……”
卫瞻深吸一口气,直视霍澜音的眼睛,道:“如果吃屎可以预防风寒,你吃吗?”
“啊?”霍澜音惊愕地睁大眼睛,怔怔望着卫瞻,眼睫如刷子般轻轻滑过。
卫瞻愠气稍歇,他转过头不去看霍澜音那双难看得要死的眼睛,烦躁地说:“让我吃姜等于让你吃屎。”
莺时实在是没忍住,只能转过头,使劲儿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免得笑出声来。
“那随公子了。”霍澜音在一旁的玫瑰椅中坐下,弯下腰,用帕子擦裙子上的雨水,不想再理卫瞻。
半晌,卫瞻转过身来,刚想坐下,霍澜音忽然出声阻止卫瞻坐下。
“等等……这家具是新买来的,公子身上已经湿透了,还是……别坐了吧?”
卫瞻动作一僵,意外地看向霍澜音。
霍澜音弯起眼睛,一脸的单纯无辜。
她又说:“对了,玉料的钱是我付给了赵老板。按照规矩,纪公子该给我定金。”
厅中忽然沉默下来,唯有外面的雷雨声。
“明日给你。”卫瞻望着霍澜音的这张笑脸,平生第一次明白了何为咬牙切齿。
“那再好不过啦。”霍澜音眼睛更弯,笑得更甜了。
小石头跑进来,说:“热水都已经准备好哩!”
霍澜音站起来,收了脸上的笑,说道:“纪公子不愿意喝姜汤,可总要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家里有没人穿过的新衣服,只是尺寸可能不太合适,还要让纪公子将就一下。”
卫瞻早就受不了这一身的湿.漉.漉,恨不得立刻将这身衣服脱下来。小石头引着卫瞻去了浴间,霍澜音回到房中。
本来霍澜音已经打算歇下了,可卫瞻还没安顿下来,她暂且还不能睡,只好坐在长桌前,继续磨起玉料。
她有些困了,导致精神有些不济,手中的动作也慢下来。
“这扳指是为纪公子所做,要投其所好才好,他喜欢望山……”霍澜音喃喃自语。
想到望山,难免想起那些她拼命想要忘记的过往。
记忆如水,一旦打开了门,倾洒而出。
过了一会儿,霍澜音抬起头望向梳妆台下的小抽屉。她起身走过去,坐在梳妆台前,犹豫了半晌,才拉开小抽屉,拿出里面的那枚假扳指。
当初她来到丰白城,将脖子上的这枚假扳指取了下来收进抽屉。那之后,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去瞧这枚假扳指。她这才发现上面缠绕的布条有些脏,角落里沾了些血迹。因为布料颜色颇深,先前竟是没发现。
霍澜音拿起剪子,小心翼翼将布条剪开,打算换一块布条缝上。
然而玄色的布条拆下,霍澜音握着里面的扳指整个人愣住了。
“望山?怎么会……”
霍澜音的手颤了一下,手心的扳指差点跌落。她牢牢将扳指握紧。心里乱糟糟的,怎么都想不通。
她分明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能在卫瞻不怀疑的情况下,用布条将路边随便买的假扳指缝上,替代望山。真正的望山,早就被她拿去琳琅阁卖掉了啊!
怎么会……
布条之下怎么会是望山?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霍澜音想不通,心里怦怦怦跳着,莫名紧张。
“难道是那次……”霍澜音讷讷自语。
那次她被歹人卖去青楼,她被劫持的路上故意扯下扳指扔出马车,想给卫瞻留下线索。后来卫瞻及时赶来,将她救下。回去时,他将假扳指交还给她。
“是殿下换回了扳指?从那个时候他便知道我将望山卖了?”霍澜音猛地站起来,不敢置信。
外面的雨毫无停歇的意思,雨声糟乱,霍澜音心里也很乱。
卫瞻脱下湿.漉.漉的衣服,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霍澜音外出时女扮男装,所以她有不少男装。便从没有穿过的男装里,挑了一套大号的送过来给卫瞻暂时穿着。可即使是最大号,在卫瞻穿来,尺寸也实在是小了些。
卫瞻看着露出手腕的袖口,不甚满意。
将低下头,闻了闻袖子。
“啧,果真是新衣服。”
一点都没有她身上的香味儿。
卫瞻回到前厅,霍澜音已经在那里等着他。
“多谢招待。只是这雨这么大,我也走不出去,只好借宿一晚。”卫瞻望着霍澜音,“应当没问题吧?”
霍澜音温柔笑着,说:“这儿是偏远的农庄,附近也没有酒楼客栈。这样的天气,怎么会将纪公子撵出去?”
卫瞻拢着袖子。
“不过,”霍澜音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纪公子也瞧出来了,我家老老小小六口人,宅院就这么大,所有的房间都占着,的确没什么客房。”
卫瞻竖眉,问:“怎么?这是打算让我打地铺还是睡前厅?”
“不不不……”霍澜音连连摇头,“公子说笑了,我哪里敢这般无礼。”
卫瞻瞥着霍澜音,一时之间没猜透她什么意思。
小石头从外面跑进来,笑着说:“王公子已经到了!”
“快请进来。”霍澜音起身,走到门口相迎。
王景行落后小石头没几步,紧接着迈进门槛。他抬起手臂虚挡了一下,微笑着对霍澜音说:“门口寒,别吹风,快进去。”
霍澜音冲他笑着点头,向后退去,回到厅中。
王景行一边往里走,一边对霍澜音说:“小石头都与我说了。”
“不会麻烦表哥吧?”霍澜音温声询问。
“这样的小事谈何麻烦。”王景行谦谦有礼。
卫瞻的脸色冷下去。
王景行这才将目光从霍澜音的脸上移开,望向卫瞻。他和气地拱手,道:“这一片的确偏僻,不曾想纪公子竟会在这样的天气迷路。”
卫瞻冷眼看着他,没吭声。
王景行继续道:“还望纪公子莫嫌屋陋,到寒舍暂住一晚。”
卫瞻的脸色彻底冷下去,已有些难看。
霍澜音走到王景行身边,看向卫瞻,笑着说:“幸好表兄住在隔壁,也可让纪公子暂住一晚。”
卫瞻笑了,他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捻了捻袖口。
怎么那么想“嘎嘣”两声,将这两人的脖子给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