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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们说完,其他人还迷惑着,魏寒江却猛地转去看了楚兰舟一眼。
楚兰舟随着那老仆的讲述,依稀想起来,是有那么回事。
那时候,她还怀着身孕,是偷偷溜上街去的。
当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都是举手之劳罢了,让那对年轻人远走他乡是因为,他们留下迟早会被找到,走得越远越安全。也是她让老人家到将军府避一阵的。
却没曾想,这一避就是这么多年。
这件事连她自己都忘了,是谁替她记了这么多年的?
楚兰舟也不想细问,趁他们还聊着,便说要去后院走走。
那老婆婆便自告奋勇说要带她去。
他们,似乎都没有认出眼前这个挽起长发戴着面纱的妇人,便是当年街边路见不平的那个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女将军。
不过也是,当年匆匆一瞥,能有多深的印象。
如今的楚兰舟又是截然不同的打扮,脸上甚至蒙着面纱。
认不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晴雨妙玉她们几乎互相看了一眼,出奇的没有跟上去。
似乎也是想给主子留下一点空间。
这王府是前朝大官留下的宅邸,那时候司徒耀将后位给了冯佳雪,只封了她个不疼不痒的一字并肩王,之后便将这座宅子赐给了她。
住入这座宅子的时候,她已经心灰意冷,也从未仔细瞧过宅子里的细处。
如今换了个心境瞧,却是觉得,才发觉这宅子的确很大。
前后好几进的院落,如今虽然没什么人住,冷清是冷清了些,却打扫的很干净。看得出来这对老夫妻很是用心在打理。
楚兰舟问那陈婆婆,“这么多年了,都说大将军已死,你们怎么就没想着离开呢?”
陈婆婆说道:“都说大将军死了,可她是我们的恩人,没办法去她墓前上柱香,就只能替她守着这个宅子了。”
他们对魏寒江热情,自然也是因为魏寒江当年曾是大将军楚兰舟的副将,是大将军最亲人的心腹之人。
顿了顿,陈婆婆接着说道,“当时宫里来过人,说让我们好生守着这宅子。大将军终有一日会回来的。那时候我跟老头子就在想,大将军若是有灵,就是逢年过节的回来看一眼,能显个身叫我们老两口有机会亲自向将军磕个头感谢,也好啊。”
还逢年过节的回来看一眼,显个身给他们机会磕头感谢。
听到这儿楚兰舟忍不住笑了,不是觉得荒诞可笑,而是忽然明白,这世上人心,并非全是险恶。
她那时的举手之劳,这老夫妻却记了这许多年。
不似有些人。
她掏出了真心,还被弃如敝屣。
楚兰舟在院子里随意逛了一圈,便花了半个时辰的工夫。
陈婆婆领着她到厢房时,晴雨妙玉他们都提前到了。
房间也都收拾的差不多,楚兰舟一过来,便能住下了。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陈婆婆这才想起来,府里面平日里只有他们老两口,没准备这么多人的饭。这一下要这么多菜,街上不知道还能不能买着东西。
其他人倒是都能将就对付几口,可魏大统领和楚兰舟摆在这儿。她便很不好意思了。
楚兰舟却叫她不必担心,转而吩咐朱朱苏苏去一趟得月楼。那儿的菜肴一应俱全。
苏苏领了命便离开了。
连续赶了这么久的路,楚兰舟也的确是乏了,也让晴雨他们稍微收拾下便各自去歇息,说左右是暂住的,不必那么麻烦。
这几个丫头都知道贵妃娘娘的脾气,便也都不敢听话的应下,看房中弄的差不多了,便就都下去了。
倒是陈婆婆瞧了楚兰舟好几次,又看了看跟他们一眼退到门口的魏寒江,忍不住偷偷地问晴雨妙玉:“……这位夫人,瞧着不像是魏大统领的夫人吧。”
晴雨愣了下,妙玉便先一步笑出声了,“……陈婆婆,瞧你这话说的。魏大统领他哪儿敢啊。”
陈婆婆:“啊?”
晴雨便接着十分正经的说道,“婆婆,这种话不可再说了。我家夫人的身份,贵不可言的。”
“对对对,被旁人听见要生出许多麻烦的。”
陈婆婆不是很明白“贵不可言”是有多尊贵,但看晴雨妙玉她们这般认真,又瞧着魏大统领都对楚兰舟如此恭敬,便明白,这蒙着面纱的夫人一定是十分十分尊贵的贵人。
“夫人是皇亲国戚吧?”
晴雨妙玉对视了一眼,只能敷衍地说道,“……算是吧。”
……
昔日一别。
转眼经年。
虽然如今住的不是当年的那间屋子,但躺在这王府的床榻上,楚兰舟脑子里纷纷乱乱的,却都是她原以为早已经忘记的陈年旧事。
那个人的笑,那个人的怒,那个人的刻薄寡恩,那个人的深情款款。
种种矛盾都集于他一人身上。
令人伤情啊。
……
饭菜买回来,众人便都聚到花厅里去。
楚兰舟不想陈大叔陈婆婆老两口在饭桌上认出她,再对她千恩万谢感恩戴德的,便照例让他们将饭菜送到房中去。
用过了晚膳,天也彻底黑下去了。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晴雨妙玉才终于鼓足勇气来到楚兰舟跟前求问:“……娘娘,何时要遣人入宫通禀呢?”
顿了顿,晴雨又说道,“您是后宫女眷,远行一趟,自然不能就这么回去了的。”
妙玉也赶紧说道,“是啊娘娘,怎么也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您回来的消息。”
楚兰舟陷入沉默。
晴雨妙玉便不敢开口了。
屋子里安静地仿佛要窒息。
良久。
楚兰舟才说道:“明日一早再遣人入宫吧。至于后面要如何安排,还是要看陛下的。”
听贵妃娘娘这般吩咐,晴雨妙玉互相瞧了一眼,都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说好,便都安心退下了。
只要娘娘松口,其他的自然好办。
……
夜色渐深。
楚兰舟分明是倦极了也乏极了,但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她疑惑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因为没见到司徒耀失落,还是气自己至今心里头心心念念的还是见他。
“啪嗒。”
窗户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中似的。
楚兰舟愣了一下,迅速翻身坐起。
手要去摸自己的长枪时,才想起来,为了不让陈大叔和陈婆婆瞧出什么来,那杆枪却是放在马车里了。
出神的这么一会儿工夫,一个大活人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了她珠帘外。
楚兰舟皱了皱眉。
“娘娘,怎么了?”守在外头的晴雨依稀是听见了动静了,迅速要进来。
楚兰舟赶紧叫住她,“没事,不小心碰着了东西。不打紧的。时候不早了,我这儿不必人伺候,回去歇着吧。”
“……是。”晴雨不敢违拗,对着紧闭的门板施了个礼,便退下去。
站在珠帘外的人,隔着珠帘和半边放下的幔帐,与楚兰舟遥遥相望。
还是那么一身白衣,温文儒雅。
楚兰舟隔着珠帘打量了他一番,却是坐着不动,“我倒是低估你的勇气和胆识了。”
来人似乎有些得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怕司徒耀也想不到,我早早便回到京城里来了。”
是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几年不带兵,却是都给忘了。
楚兰舟也没打算与他叙旧,开门见山地问:“你既然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拦不住你,那你不该深夜至此。还闯我卧房。男女终有别,月笙哥。”
说完,楚兰舟又想起什么来似的,顿了顿又笑道,“哦不,如今该称呼你一声,少门主才是。”
沈月笙眼神一黯,张着嘴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看着楚兰舟的眼神也说不出口了。
“……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欺骗你,可是雁回……”
不等他说完,楚兰舟便打断他道,“少门主,我不是雁回。当年绝命门那个杀手雁回早已经死了。”
“而且,我不怨你,也不恨你。你待我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可你现在做的事情,我希望你自己个儿也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雁回……”习惯性的脱口而出,沈月笙又立马改口道,“雁容,司徒耀他不值得。他不过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楚兰舟笑了,反问他,“那你呢?”
“什么?”
“曾经是谁口口声声说,绝命门本就是罪恶,早该覆灭。如今又将这面大旗扛起来的人,是谁?你这样和他那样,都是反反复复的,有什么区别?”
沈月笙被问住:“……”
而此时,空中模糊的传来衣袂翩飞的声响。
沈月笙一愣神,冰冷的武器便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深更半夜,擅闯女子闺房,少门主就是有万千个理由,也不该拿她的丈夫当个摆设!”
嗓音冷冷的,平平的,听不出其中有多少情绪起伏,却令人不寒而栗。
楚兰舟的目光越过沈月笙,落他身后执剑的一袭墨袍的人身上。
墨衣白发,冷峻绝尘。
眉眼如星如月。
轻而易举便惊为天人,颠倒众生。
他,还是一点都没变。
轻而易举,就让她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