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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从暖气十足的汽车里出来,顾云凡顿时觉得寒气逼人,这墓园本就在郊区,附近又是山和水,气温比市区里更低一些。顾江栋说话间,不断的有大团大团的白气从嘴里往外冒,顾云凡看着那些氤氲的白气有些发怔,听到父亲刚刚说的那句话,他整个人都蒙住了。不仅仅是冷,更多的是难受,顾云凡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
顾江栋走了几步后一回头,见儿子仍然站在那个地方一步也没挪脚,就猜到他是被刚刚的话给吓到了,于是又走回去,拍了拍顾云凡的肩,“我自己的病情我自己知道,我还能活几天,我也知道,你大舅他不肯告诉我实情,以为就可以蒙住我。”顾江栋轻笑了一声,“人的命呀,天注定了,比起你妈,老天对我已经很是眷顾了。”
顾云凡没有说什么,他只觉得有许多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低头看着眼下这一地枯黄的小草,上面还覆着未融化的细细白霜,再向远处看去时,这草地上已是花白一片。
“走吧,同我一起听听张大师说些什么。”顾江栋说了一句后,便先朝前走去了。
顾云凡跟在父亲的身后,他一抬眼就正好能看见父亲那早已花白的头发。‘顾江栋’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在别人眼中是商界里的精英人物,在他眼里却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位父亲,他从没想到父亲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跟他谈生死之事。原来时间竟然过得如此快,他真希望父亲头上那花白的颜色也是因为这白霜所覆。
张大师手持着罗盘,讲了许多风水术语,天、地、人、鬼、神、佛、魔、畜、慑等等,顾云凡并没有认真听这些,他也听不懂。
“选那个子孙兴旺的吧。”顾江栋对张大师说着,“人都不在了,要再多财也没什么用,就让子孙们都能幸福吧。”
“好的,顾先生。”张大师平和地回应了一声。
顾云凡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他满脑子都是无措,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看着父亲的背影,心里隐隐的有些疼,曾经那样高大挺拨身材,如今有些直不起身来了,微微弯下的腰,和消瘦的身形,让人无法与那个光辉岁月里的那个赫赫有名的人联想到一起。
回医院的路上,顾江栋一直在跟司机谈论一些公司里的人和事,似乎在感叹着什么。司机已是跟随顾江栋好多年了,他很了解顾江栋的习性,所以也自然能跟他谈得上来。顾云凡很少看见父亲这样的一面,只是觉得这样让他有些陌生又有些似曾相识。
叶澜馨还在的时候,顾江栋偶尔也会在茶余饭后跟叶澜馨谈论一些大小事情,那样悠闲,那样轻松,那时候的顾云凡大多是在一旁玩玩具或者是看电视。
一到病房就看见了夏美茹,她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财经杂志,见病房的门推开了,便抬眼看过来,“顾叔叔,早上好!”她笑盈盈地问好。
“美茹,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天气冷,别总往这里跑,小心生病了。”
夏美茹今天只是化了一点淡妆,估计是没到多久,耳朵被冻红了还没有恢复。她并没有像往常那天很热情地喊顾云凡‘云凡哥’,而只是看着他微微笑了笑,那笑脸甚至还有些尴尬。
“不冷的,顾叔,我今天给您炖了一点汤,你一会喝。”夏美茹说着就拿起身旁的一个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保温盒。
“好好,谢谢,谢谢!”顾江栋一脸高兴地看着夏美茹。
“爸,我先去公司了。”顾云凡对父亲说道。
“美茹,我想休息一会了,让你云凡哥先送你回去,好吗?”
“哦,不用,我司机一会就来接我的。”
“听顾叔的话,让他送你。”
顾云凡明白父亲的用意是什么,但又不得不去听从,只好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等夏美茹。
“那顾叔,我明天再来看您。”
“好的,好的。”
从病房离开到停车场,顾云凡都走得很快,他是大长腿,随便跨一大步,都可以甩开夏美茹,虽然夏美茹也算是女孩子当中的大长腿,但无奈她穿的是高跟鞋,她“蹬蹬蹬”地走在顾云凡后边,可快到顾云凡的车附近时,她又停下了脚步。
顾云凡听不到后面那阵脚步声时,便回过头去,“怎么了?这不正是你盼着的吗?”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就这么的讨厌我吗?”
“没有,我对你讨厌都觉得是多余的。”顾云凡一点情面都不留给她。
“以前你明明不是这样的。”
“以前?以前你也不是这样的?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对我来说只是妹妹,只是妹妹!”顾云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对不起!”夏美茹望着顾云凡,她似乎终于想到了一个成语,她以前一直不太懂的一个成语——可望而不可及。
“对不起?”顾云凡噗笑一声,“有用吗?静雅肚子里的孩子能活过来吗?她父亲能活过来吗?我和静雅这样子,不都是因为你吗?”顾云凡终于怒了,但他并没有吼,只是用一种极低沉的声音说道。
夏美茹不禁打了个激灵,或许她从来没仔细想过自己犯下的罪数,被顾云凡这样一提起,突然的感到有些可怕。“不!”她摇了摇头,“不,我真的不想那样的。”
“每个犯了错的人都会说你这句话,但他们在犯错前却从来不去多想,你一步步逼着静雅离开我,天真的以为我就会跟你在一起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夏美茹继续摇头,眼泪也像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流,“对不起......”这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这句到嘴边的话还未说出口,眼前突然一黑,腿一软,整个人摇摇欲坠地倒了下去。
顾云凡本来已经转过身去了,听到身后传来闷闷的一声异响后,又回过头来,夏美茹竟然倒在了地上。他开始还有些怀疑地看着她,但仔细一瞧,发现她的脸色已惨白,于是赶紧蹲下身去扶夏美茹起来,“夏美茹,美茹,你怎么了?”
夏美茹微微睁开眼睛,嘴唇一张一合仿佛在说:“云凡哥,对不起。”她的气息有些弱,声音低到他听不见。
顾云凡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了,只好将夏美茹打横的抱起来,往急诊室跑去。
夏美茹早上为了给顾江栋炖汤,特意很早就起来了,汤一炖好就赶紧装好来了医院,一路上她都忘记了吃早餐。
“是低血糖,输完液就会好。”医生开了单子递给顾云凡。
“哦好的,谢谢医生!”
“不客气,以后要按时吃早餐,按时吃饭。”
“好的,医生。”
因为夏美茹输液时仍在昏迷中,所以顾云凡便留下来了。待一瓶药水打完后,夏美茹已经醒过来了,她自己按了呼叫铃,让护士来为她拨针,她还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于是问护士,“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呀,晕倒了,是你男朋友把你送过来的,他吓死了,抱着你一边跑一边喊医生。”那护士讲到顾云凡抱着夏美茹喊医生的时候,脸上不由得露出羡慕之意,好一会她才记起正事,看着夏美茹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谢!我好多了,我之间是怎么了?”
“低血糖,你以后这三餐可一定要按时吃!记住了吗?”
“谢谢!”夏美茹谢过了护士,用医用棉签紧紧按着手背,她出了病房,余光正好扫到了一个身影,就在她的身旁,就在输液室的门口,顾云凡坐在长椅上睡着了。刚刚那个护士讲到顾云凡抱着她跑到急诊室时,她的心里到没有多激动,反而现在看见他坐在这里睡着了时,心里不禁的悸动起来,那明明快要枯死在寒冬的小草,似乎又发出了新芽。
Lucas的身份最终还是曝光了,像他这样长得帅又是外国人,所以很好辨认,网上有消息传开Lucas在某县城的医院照顾生病的女友。还好Lucas有了一些经验,他在知道自己被偷拍后就偷偷地为静雅办理了转院,所以当之前的医院被曝光后,一群媒体疯拥而至时,全部都扑了个空,渐渐的网上便不在有什么消息再传出来了。
“我们为什么要换到这里?”静雅看着一个全新的环境问道。
“因为医生说了,你可以出院了,等过段时间拆石膏的时候再去就可以了。”Lucas用手刮了刮了静雅的鼻子。
当Lucas微凉的手指触碰到静雅的鼻尖时,她微微的有些发愣,脑子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似乎曾经也有人这样刮过她的鼻子,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手温也是刚刚好......
“静雅,静雅!”Lucas见静雅正在发呆,便喊了两声,“怎么啦?”他宠溺地问道。
静雅回过神来嘻嘻一笑,很显然他并没有很在意刚才那个画面,而是如孝般的那样子伏在Lucas身旁欢喜地说:“那是不是以后就再也不用打针了。”
“是的,不用打针了!”Lucas心疼地回答她。
“太好了,太好了,再也不用打针了!”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之中。
一旁的吕晓萍见到女儿这样的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的跟着笑了起来,她想起李笑笑说的那句话,‘一切的相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