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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应该进京的,明知是祁王的设计,此举太过莽撞了。”文绍安将倪光送出城,这一路还算是顺利,但天色已经微明将晓,倪光接下来的行程不但时间赶,而且将会异常艰险,稍有不慎将会万劫不复,连累全盘皆输,便是能够逆风翻盘,倪光今日之事若被人抖落出来,今后怕也难以自处。
“此事若有万一,皇上怕是会责怪你因儿女私情而坏了大局。”他提醒得很是含蓄,若此事顺利也就罢了,若有了差池,倪光便要迎接隆庆帝的雷霆震怒,怕是连叶萍都脱不了干系。
“没有万一,我倪光何时怕过那些杂虫?”倪光轻勒缰绳,几个轻随在前头等着他,朝阳下早已不年轻的脸上透出几分恣意,“他们要来,我便遂了他们的心意,倒看他们敢怎么样?也顺势将我身边那些吃里扒外的杂碎给清理了。”
倪光虽是行伍出身,却从不是没有脑子的莽夫,何况到了他这个年纪,在儿女私情面前,早也没有了那种不顾一切的冲动,虽然他对叶萍的感情是真的,但若真的疯狂到了可以将一切置之度外,当初便不会让她离开,哪怕用最卑劣的手段也会将她留在身边。”
他来京城这一趟固然存了见她的心思,但更多的是故意给那些人可趁之机,然后一网打尽。
“那么下官只有祝大人一切顺遂了。文绍安拱了拱手,虽然倪光此举极冒险,但对尚未完全掌控建州局势的他来说,在有限的时间内清除异己,只能兵行险着了,何况隆庆帝之所以看重倪光也是因为他胆子大,敢想敢做,从来就不是个保守的人,年轻的帝王锐意进取,就缺这样的下属。
倪光此人兵行诡道,从不按牌理出牌,用来牵制南州的祁王,没有谁比他更合适了,身为建州都督,他还握有秘奏之权,恐怕这次的行动也是经过隆庆帝首肯的,因此他胸有成竹,一点儿都不惧。
倪光意气风发地朝他拱了拱手,面上的犹豫一闪而过,转头策马,隐约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叹息——
“你们照顾好她。”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他做出一副深情不移的模样,谁媳啊?叶大人也真够倒霉的,摊上这么个前夫。”程锦一面捣着药,一面没好气地说,“都隔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拿着她做筏子,不觉得恶心么?”
“他待她大概也有几分真心的。”文绍安倒是悠闲,坐在她身边闲闲地翻着书页,完全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你们男子的真心还真可怕。”程锦也不需要他帮忙,泄愤死地杵着药。
“莫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他放下书册,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他年少时倨傲轻狂,不懂珍惜,待失去后又死要面子,不肯追悔,如今沉稳了,却也早已木已成舟,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没有法子回头了,这次他冒险回京,固然是他的设计安排,但多少也是冲着师姐来的,何况谁也没料到她中的是情蛊……”
别的他不敢说,但在叶萍神智不清醒出现幻觉的那几个时辰中,倪光也是真心沉迷的,他可以察觉到倪光当时的心思,如果叶萍无法再清醒过来,他是真的起了心,也真的会想法子带走她的。
毕竟他们已经走到了尽头,若想要重新开始,只有让她忘了前尘往事,才能同他重新开始。
“我挺看不上他这副模样的。”程锦撇撇嘴,“叶大人身心俱伤,都是拜他所赐,她没寻他报复,他还有脸在一旁装深情。”
“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们外人哪里能知晓得那么清楚?”文绍安轻轻摇头,“她的蛊能解吧?”
“有我在,自然是能解的。”她在蛊术一道,一直都比他强一些,但她还是微微皱了皱眉,“只是她还得吃点儿苦头,倪光带给她的苦痛,她还得在梦中重新经受一遍。下这情蛊的人,对叶大人与倪光的事儿应该十分了解,否则换个对情义不上心的人,无非就是在梦中哭个两场,醒来便算了,而叶大人心思极重,是要在梦中吃大苦头的。”
情蛊能够激发出人心中最痛苦的感情,但若是当年情感淡薄的赵华中了蛊,怕是连幻觉都出现不了,对她压根就没什么用处。
便是换作是现在的程锦,估计也只是在梦中复仇泄愤也就算了,但是叶萍就不同了,她平日虽是一副冷厉的模样,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为倪光付出那么多了,情蛊将她内心深处,自以为早已埋葬了的情感勾了出来,给自己造了一个美好的幻境。
“要解她的蛊,就必须戳破她的幻想,唤醒她真实的记忆,让她在梦中再经历一遍当年的痛苦,在身体上虽然无法造成什么损伤,但心里受的伤痛却是不轻。”程锦叹了口气,“若是心志不坚,恐怕最终会陷入混乱,成了个疯子。”
“祁王妃与倪光有旧,祁王对他们之间的事儿怕是也知之甚详,才会想出让人给她下情蛊,她此次清理了不少南蛮细作,祁王和南蛮已经恨透了她,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手段折磨她。”文绍安站起身来,“但是她能挺过来一次,便能挺过来第二次。”
他虽然会术法,但术法也不是万能的,叶萍的心病只能靠她自个儿克服。
“我瞧她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你先去睡一会儿,待她有了动静,我再唤你。”文绍安有些歉疚地说。
程锦自然也不想亏待自己,伸了个懒腰,“太学那儿你可得帮我应付好。”
“放心吧。”话音刚落,程锦已经一头栽倒在他的床上,陷入香甜绵长的呼吸。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避嫌,他微微一笑,扯过丝被给她盖好,望着她娇憨的睡颜出神。
倪光曾经问过他,若他是他的话,会作何选择。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不是他。